张小白“咦”了一声:“现在发传单也需要面试了?”“当然,一个上午二百,可是个肥儿缺。”墨水拉住他往公交站走,却不想张小白突然抓住她的外套,一提,便盖住了她的头,墨水强忍着没把他摔出去,向他瞪眼,“你做什么?”“挡风,等汗退了再拿下来。”张小白缩了缩脖子,墨水刀一样的目光他还是第一次见,尽管一闪而逝,却还是把他吓得够呛。他故作镇定的四处望了望,看到一处便利店,“你等我一下,我去买包纸巾。”“喂,这样很奇怪欸。”墨水抹了下额头的汗,现在这样子,汗孔都是打开的状态,确实不该吹风,所以这样包着就包着好了,她没有动。可是,她为什么觉得,张小白有些报复的意味,他上次被打成猪头,她让他盖住头去警局,现在,他也要让她体验一回当街“变装”。“在想什么?快擦擦汗。”张小白回来得很快,他摊开手,递给她一包纸巾,“这样确实挺奇怪,不过你本来就是个怪人,挺配的。我也是个怪人,跟你站一块儿,也挺配的。”墨水抽着纸巾,不去管张小白的话里有什么深意。她怪吗?张小白怪吗?他们只是看上去跟常人有些不同罢了,这世上之人生来不就是不同的吗?就像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世上也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即便是双胞胎,也会有区别。而正是这些区别,才使得每个人能成为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不是吗?何来,奇怪之说呢?“你这几天,都是在做类似的兼职?”两人来到公交车站,墨水一手扯着盖住头的衣服,一边雀跃地看着站牌上的换乘路线,不太能理解张小白这低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是啊。”她说,声音自然地就像是在吃饭睡觉走路呼吸。张小白抿了抿嘴角:“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穿着那个布偶衣服的时候,能看到外面吗?”墨水奇怪:“只能看到一点。”“我半个小时前被你塞了一张传单,你有没有印象?”张小白问。墨水坦然:“没印象,我只顾着发了。”其实,若说印象,她似乎还是有一点的,塞给他传单的时候,她本能的感到一丝熟悉,但当时没有多想,所以也没有细看。“墨水,你吃过饭没有?”张小白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什么,“没吃的话,我们去附近吃一顿吧。”墨水笑:“吃过啦,有工作餐的。你呢?吃了吗?”虽然工作餐是面包加火腿肠,但吃过了就是吃过了。张小白抬起头,看见墨水被衣物挡住一半的笑容,他便也笑了:“我也吃过了。”虽然面条没吃几口,但那么难吃的面,吃过了也就是吃过了。“车来了,快走吧,下午场快开始了。”墨水催促他。门票上印了,开园庆典,连续七天每天两场杂技表演,上午九点半,下午两点半,坐车还要一段时间,他们现在过去差不多能赶上。上了车之后,墨水的“怪异”装扮立时引起了全车人的注目。她拉紧衣服挡上脸,暗自想,说什么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言语,她依旧还是难以做到。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去“教育”别人。张小白握着车上的扶手,靠了过来,帮她挡住那些瞧“怪物”的目光。“我是和你一起的。”车子开动起来,一晃一晃的,怂小白看过来的目光也一晃一晃的,他的眼里,分明也写着胆怯,可他看着她,忽然便有了勇气。墨水回望着他,像第一次看进他的眼一样,一直望进他的灵魂深处。想要看清他人的灵魂,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将暴露无遗。张小白是第一个,她愿意敞开心扉去“看”的人。张小白暖暖地笑着,还在想,刚才那句,不小心就说了出去,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另类的表白啊——车窗边,一个剪着西瓜头戴着黑框眼镜的六年级小学生,趁没人注意偷偷举起手机,将两人框到了一个照片里,并发了朋友圈,附加文字:恋爱的酸臭味,单身狗的痛。他试图引起“班花”的注意,可班花的注意没引到,这张高清□□无水印的照片,却引起了班花妈妈的注意。“这照片里的男生,怎么跟静梅给我看的她儿子有些像?”转了两路公交,到达目的地,墨水的汗消得也差不多了,她将外衣穿回身上,仰头看着被霓虹灯照亮的“华府游乐场”几个大字。这是一个大型的室内游乐场,或者,准确点说,应该是半露天的,因为,墨水和张小白站在检票闸门前就能看到,那蜿蜒的伸出建筑外的轨道,是过山车的室外路线。看着这最高处将近十层楼高的大型游乐场,墨水忍不住赞叹:“真壮观啊。”s城虽然是个小城,但没有先天依山傍水的地理优势,这儿的人工景观倒是不少,是全省唯一几个重点开发旅游项目的城市,所以新建成的华府游乐场选址自然就选在了这里。当然,这些事情,墨水和张小白都不会知道,他们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彩色的霓虹灯筑起的是绚烂的城,城下面是跳舞的小丑和游览的人,电视里那些如梦幻泡泡一般的场景,排着队,一个个地来触碰他们的眼睫毛。“这里真是——”张小白想说太神奇了,但一想到墨水就在身边,这种感慨会瞬间暴露他从没去过游乐场的事实,便住了口。却不想,墨水瞄了他两眼,竟悄声问他:“这种地方,你以前都没来过?”墨水其实不用问便已猜到答案,但内心里的震惊让她很想再确认一遍,要知道,即便她师父以前穷得叮当响的时候,隔两年也会带她和师兄去趟游乐场,坐坐旋转木马,看看空中飞车,虽然含有任何一点危险因素的娱乐项目他们都被禁止乘坐,但每次逛完游乐园后能拿到的超大棉花糖,一直都是她童年里的第二大乐事。张小白怎么可能没来过这种地方?他不是城里人吗?她以前可是听说,城里人去游乐场玩耍就像去自己家的菜园子。难道张小白小时候,家里比她师父还穷?张小白犹豫了一下,便应了声:“嗯,没来过,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他的一双眼渐渐升起晶亮的“墙”,他等着墨水的嘲笑,以前被人得知他从来没去过游乐场的时候,都会收到嘲笑,还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室友得知了这件事,笑了他整整三天。但墨水没有,墨水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嘲笑,没有轻蔑,更没有同情,如果说非要有一点情绪,那情绪竟是开心。她就像听人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你快来看,成人票里包含了不少项目呢。我们先去坐过山车吧。”墨水像小孩子一样,拽着他去排队,“我师父以前只会带我坐旋转木马,说过山车什么的,会刺激人体分泌过多的肾上腺素,对练功无益,所以从来不让我玩。这下好了,他不在,哈哈哈——”看墨水这样笑着,张小白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是他太敏感了,是了,墨水是不同的,墨水是他喜欢的人,能让他喜欢的,都是不同的。排队去坐过山车的人很多,张小白和墨水站在长长的队伍里,按一组六分钟计算,约莫还要半个小时才能排到。因为是新开的游乐场的关系,到了下午,客流量不减反增,他们这个队伍还不算长。“360大空翻”的下面排着的人足有这儿的两倍,室外的那个摩天轮,据说最高点能俯瞰s城全景,排队的人就更多了。张小白看着前面一对青年男女搂抱在一起,转头又看见后面一对青年男女拉着手相视而笑,不自觉的,他就觉得他和墨水这样保持距离地站着,很别扭,别扭的像是心里突生了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