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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哑声道:“沈仙师。”沈清秋:“……是我。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岳清源不动声色:“师弟,你和这位又有何渊源?”渊源深了去了。走到今天这一步,跟这位有着莫大的关系。沈清秋正想说话,天琅君微微一扬下巴,对岳清源眯眼道:“我记得你。”他想了想,确定地说:“当时幻花宫那老儿要你助他偷袭,你没理会。如今苍穹山派的掌门是你?不错。”岳清源道:“阁下记性倒是好得很。”天琅君笑着笑着,叹了口气。“如果你们也被压在一个黑黢黢的地方十几年,不见天日,每天只能想些过往之事虚度光阴,也会像我一样记性好。”这次没人答他的话了。岳清源握住玄肃,连鞘带剑打了出去。天琅君堪堪避过,轰隆阵阵,他身后洞壁被生生轰塌了半边,开了一个大洞,外面便是高空,飞沙滚石跌落,向下方坠去。寒气霍的流卷而入,细碎的雪花漫空飞舞,迷人视线。百丈之下的冰面上,隐隐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兽鸣和厮杀声。第一波南疆魔族已经落地了。天琅君道:“我猜,一定又是百战峰打头阵。对不对?”数十人分散开来,从各个角度抄了过去。无妄法杖挥得虎虎生风,刚猛十足,抢攻在最前。竹枝郎被玄肃逼得节节败退,却仍尽职尽责地吸引着大部分的火力。天琅君继续坐在青石上,清闲得很,道:“当年我便记得,你拖到最后一刻才拔剑。今天也要这样?”岳清源不答话,正要一掌击上竹枝郎胸口,另一名掌门抢先打了上去。竹枝郎不避不退,生生受了这一击,可发出惨叫的却是那名掌门。沈清秋瞳孔骤缩,喝道:“别碰他!他身上都是毒!”混战之中,几人中毒,几人被爆炸的魔气灵力震出洞外,身体飞入半空,下坠的途中翻上了飞剑,才稳住身形。尚清华偷偷摸摸往沈清秋那边溜,竹枝郎正战得血气翻腾,蓦地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往外蹭,不假思索甩了两条青蛇过去。沈清秋看得清楚,反手一翻,一枚青叶正要飞出,挽救作者菊苣的生命,两条青蛇被倏然生出的冰剑穿刺而过。漠北君鬼影般出现在战圈之中,拎起尚清华,扔小鸡一样扔到沈清秋那边,一拳砸向竹枝郎。接下来的十秒内,沈清秋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暴打”……竹枝郎这边被漠北君狂殴不止,围攻天琅君的火力陡然加大。天琅君虽没了一只手,以一对多,风度仍分毫不乱,笑道:“其实我本来没合并两界的意思。偶尔越界,来这边唱唱曲,读读书,挺好。不过,既然都在白露山待了那么多年,不真如你们所想做点什么,还真是有点不甘心。”岳清源指尖一弹,玄肃出鞘三寸,灵力暴涨。天琅君身上骨骼错位般咯咯作响,“咦”了一声,道:“果然是掌门。”他伸出一手,直接握住玄肃剑锋,恍如无知无觉,笑道:“为何不尽数拔出?只是这样,还奈何不了我。”岳清源目光一沉,玄肃再次出鞘半寸!忽听洛冰河凉凉地道:“他奈何不了你。我呢?”天琅君笑容未褪,突然,一道强劲的魔气如斧砍刀劈般袭来。他仅剩的那只手脱臂而出,被狂风卷起,飞出洞外,直坠下埋骨岭。洛冰河终于出手了!这对父子再次对上,这次,终于轮到天琅君毫无还手之力。洛冰河两眼红得刺目,紧绷着脸,出手狠戾,毫不容情。天琅君现在双手皆断,竟然有了左支右咄、应接不暇之态。竹枝郎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漠北君,脸上身上已是血肉模糊,见主受困,像是杀昏了头,横冲直闯过去。恰好无妄被天琅君魔气扫过,口喷鲜血,向后飞出,无尘大师迎身去接。眼看竹枝郎就要撞上他,沈清秋见势不好,闪身挡在无尘身前。竹枝郎一见沈清秋,黄澄澄的瞳孔闪过一丝清明,猛地刹步。导致身形不稳,踉跄着险些栽倒,正要绕过沈清秋去助天琅君,倏地一道白光横穿而来。竹枝郎背部重重撞上洞壁,被生生穿胸钉在了岩石之上。他胸口那半截修长的剑身,正是正阳。沈清秋回头,洛冰河缓缓收手。天琅君平静地站在他身后两丈之外。只站了一会儿,他就姿势优雅地倒了下去。……打完了?这么简单?沈清秋还有点没法接受。他都没打几下呢。这就完了?!他拍尚清华:“……你不是说天琅君很难打吗?”尚清华说:“……是很难啊。”沈清秋:“这赢的有逻辑吗?”尚清华:“再难打的boss,也会被男主端了。这不是公认的逻辑吗?”两人环顾四周,来时有数十人,满血状态,到现在,站着的已经没剩几个了。沈清秋看着之前视作超难关卡boss的两位。一个正躺在地上,十分符合“饱受蹂躏的破布娃娃”的描述;一个被钉在墙上,鲜血淋漓。半点也没有打完终极boss的酣畅淋漓之感,越看越觉得,这根本就是己方在欺负老弱病残,仗着人多不要脸地群殴……是的他们的确是在群殴!可谁知道会变成这样?boss实力和想象中的差太多了!洛冰河转回身,滴血未沾,气定神闲,问沈清秋:“要杀了他吗?”他指的是天琅君。竹枝郎闻言,握住正阳剑身,奋力外拔。他脖子脸上鳞片似乎在混战中被刮去不少,这时一阵一阵用力,血流如注。自从知道公仪萧为他所杀后,沈清秋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但这幅模样,实在惨不忍睹,见者很难不同情。而且,虽然沈清秋被他诡异的报恩方式坑了无数次,可好歹竹枝郎从没对他起过坏心思。他心想,这人一生稀里糊涂,都是因为脑子转不过弯,叹道:“都变成这样了。你何苦。”竹枝郎咳出一口血沫,干哑地说:“变成这样?”他苦笑道:“如果我说,白露山那副模样,才是我的原身,沈仙师你有何想法?”一个轰天雷劈到沈清秋脑门顶上。怎么,原来白露林那在地上爬爬爬的蛇男才是竹枝郎的原始形态吗?!竹枝郎喘了一口气,道:“我说过,我血统微贱,只因我父亲是一条巨蛇,母亲生下我时,便是这半人半蛇的畸形模样。一直长到十五岁,旁人皆弃我恶我,辱我驱我。若非君上助我化为人身,我便一生都是那蠕动在地的怪物。”他咬牙道:“君上第一个让我为人,沈仙师你则是第二个。或许对你们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万死莫敢不报……沈仙师问我‘何苦’?你说我是何苦?”天琅君忽然叹道:“傻孩子,你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他虽然躺着,却躺的依旧很雍容,如果忽略掉被魔气侵蚀的小半张脸,就更雍容了。他望着天,悠悠地说:“人啊,总是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再亲密的人,转眼也可以欺骗于你。何况一直都只是你一厢情愿地要报恩?你说再多,他也不懂你,只会厌烦。又何必多言?”……莫非他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当年是苏夕颜刻意将他骗上白露山的?沈清秋本想脱口而出,你误会大了!可他再看一旁面无表情的洛冰河,又说不出话了。无尘大师却道:“若阁下当年真的无此意图,听信谗言,是我们的错。今日之事,躲不过,避不得。种恶因,得恶果,迟早都要偿还。”他合掌道:“可苏施主不惜自服毒药,也要去见你一面,又怎能说她是欺骗你?”天琅君微微一愣,抬起了头。沈清秋心里也是一动。好歹,无尘大师把“堕胎药”改成了“毒药”,也算是照顾了下洛冰河的感受。他躯体残缺,这样勉力抬头,还有血迹凝在唇边,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怜。顿了半晌,天琅君道:“……是吗。”说完这两个字。他又问了一句:“真的?”无尘大师道:“老衲敢以性命担保,所言非虚。”天琅君转头,看向沈清秋和岳清源,索证般地问道:“真的?”岳清源点头,沈清秋也缓缓一点头。天琅君像是忽然脱了力,重新躺了下去。他叹道:“好吧。好歹,总算有件不那么糟糕的事。”沈清秋转头去看洛冰河。他正微微低头,眼睫垂着,沾了一点雪花,轻轻颤动。这样把话说开,天琅君的心结固然是解了。可对洛冰河而言,未免残忍。心魔剑还在源源不断散发着紫黑之气,下方厮杀之声越发清晰。恐怕埋骨岭的下落仍在持续,不知距离洛川冰面,还有多少距离。岳清源朝插着心魔剑的岩壁走了几步。沈清秋道:“事已至此。天琅君,你收手吧。”现在收手,还不算太晚,如果天琅君继续往心魔剑中输送魔气,就真的只有杀了他才能阻止合并了。怎么说,沈清秋也并不特别希望天琅君真的去死。毕竟,谈个恋爱被坑成这样,实在是够倒霉了。再要人家的命……没有哪个boss这么苦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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