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得实在艰难,全凭毅力支撑。耳畔的追魂铃声忽近忽远,简直如同附骨之蛆。宁舒提心吊胆,数次几乎跌倒在山路之上。只是想着自己一身负着两人之命,万万不敢中途放弃。
这样咬牙翻过一座山,眼前突然波光粼粼,碧水连天。
湖山相接之处,几个渔女正在小舟上补网。
宁舒含住手指,气息微弱地吹了一个渔哨。那哨子吹至半路,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黑,带着韩旷扑倒在地上。
昏昏沉沉间,只觉耳畔一片软语莺莺,隐约听得有人用方言细细道:“南夫人……教坊司……“
宁舒翘了翘嘴角,由着自己安安心心地昏睡过去。
第23章下
再醒来时,只见眼前一片锦绣。紫檀枕屏上镂着亭台楼阁,松柏灵鹤。宁舒出神了片刻,只听得银绡帐外琵琶嘈嘈,隐约有些细细的莺声燕语。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被肩背上的伤痛得一咧嘴。不过伤处清凉,身上的衣衫也早就被换过了。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踩在毯上下了床。香炉虽未燃,但长案之上摆着时令的鲜花并着一盘佛手,屋子里仍旧满室清芬。宁舒推开窗,见外头小院幽静如昔。桂树树荫之下,一个挽着飞仙髻的姑娘正在往指甲上涂凤仙花汁子。
见宁舒望来,以温软吴语懒洋洋啐道:“竖着出去,躺着回来,还要空累奴家一日照顾你。”
宁舒向她长长一揖,笑道:“好姐姐,好翠微姐姐,我回头与你多写几个好曲儿,再制一盒香粉,可好?”
翠微柳目微垂,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一盒岂够,总要三盒才算。”说着娉婷起身,向宁舒轻轻一招手:“随我来,夫人要见你。”
宁舒乖乖出门,跟在她后头:“和我一起那人呢。”
翠微冷笑:“你胆子倒大,敢不声不响带外人回来。”
宁舒望着她头顶晃动的步摇,笑道:“你们若不愿救,将他随意丢在哪处就好,何苦迁怒于我。”
他两个穿过重重庭院,女孩子们弹琴的弹琴,吊嗓的吊嗓。见了宁舒,彼此交头接耳,时不时笑作一团。
宁舒便也笑笑。
及至到了一处广阔厅堂前,翠微停住脚步,对守在堂前一个穿着杏色襦裙的年轻女子道:“宁公子来了。”
说着看了宁舒一眼:“你自求多福。”
宁舒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额上的花钿,点了点头。转身向那个守在堂前的女子行了一礼:“黛娥姐姐。“
那叫黛娥的女子忧心地看了他一眼:“夫人今日不大痛快。”
宁舒强忍着不让嘴角翘起,恭敬道:“多谢姐姐提醒。”
黛娥不再说什么,将他领到堂中,便退下了。
宁舒等得百无聊赖,四下里望了片刻。及至听到珠帘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动静:“还晓得回来。”
宁舒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夫人,今番出门,委实十分不顺,我险些便见不到你了……“
帘后人冷哼一声:”受了什么委屈,说来听听?”
宁舒便将所经的事简明扼要说了。只是在提及韩旷时,毫无吝啬地美言了许多。
帘后人忽然厉声道:“宁舒!你可知错!”
宁舒老实道:“知错了。”
“错在何处?”
宁舒转转眼睛:“错在识人不甚。”
帘后人冷冷道:“既然知错,自去刑堂领二十鞭子吧。”
宁舒不动,小声道:“翠微姐姐,你便是心中有气,骂我两句也罢了,何苦来真的呢?”
帘后人似乎再也憋不住,叹了口气:“夫人,翠微学艺不精,实在做不到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