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父王一去,楚庭大小事务顿时都落在他肩上,那样的场景已很久未曾重现。兄弟两人相视而笑,在这温润的默契里站了多时,遥遥处水花却忽然一声轻响。
子衿心里疑惑,他回头望了弟弟一眼,后者也用同样疑惑的目光回望过来:谢雨亭畔这处莲池,向来只有几个王子和公主时刻来赏玩。他冲子衿点点头,用力在池中心点了一篙,那船便飘飘悠悠,直向着声响发出的方位追去。
不多时桨分而叶开,水泊一开,碧匝匝的荷花荷叶中一个颀长的身影便逐渐浮现。
男人一袭玄裾青衣,墨黑长发用一支果灰的木簪随意挽起来,站在小舟之上,背挺得很直。虽然面容未现,却已可见气质高华,恍若谪仙。他看见船头的子衿和子佩,叫了一声公子。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兄妹几个的恩师,右丞楚令,他们父亲的至交好友,也是他始终倚重的一位大臣。他此刻划一只小船悠悠靠近,俯下身摘那一枝子思方才废了老大功夫也没够着的荷叶,笑眯眯递在他手里。
荷盘翻露,泄下几粒明珠落在他船头。
他身后乌蓬中,一只小几,几盏清茶还冒着热气袅袅。
子衿笑道,“原来是老师,如何又在这里?”
“左丞郑赦来访,叫长公子去。”
子佩撇撇嘴,这位恩师也是他敬爱的,
“也该叫个奴婢来,让您自来像什么样子,外公年纪大了,又倚老卖老。”
楚令混不在意地笑,
“我也是白闲着,更何况,和你们几个小家伙也许久不曾见了,这回正好抢在众人前面见见,不是两全其美。”
看老师竟没意见,向来桀骜不驯的子佩不由得哼了一声,“老师也是脸软。”
两只船划回去的时候,先前还晴朗的天阴沉沉地落了下来,天边好像滚动着一场闷声闷气的雨。
外祖父郑赦只一个人站着等在门口,他头发已几乎全白了,精神很好,他们明明已经走得很近,郑赦却仍抬着下巴,好像没看见他们。
子衿叫了一声外祖父。
郑赦假装刚刚看见了他们,
“子衿,你来,我有话对你说。”
他只跟子衿说了这句话,他剩下的弟弟妹妹面面相觑,不知该进该退,子衿就要他们先回去,又将年纪顶小的子思托付给老师楚令。他发了话才管用,弟弟妹妹们慢慢散去了。
他听见白发的老头从鼻子里轻轻嗤笑了一声。子衿这又转回身去,恭敬地对他行了个礼。
这时候,天已经几乎全黑了,不是由于日落,却是由于暴雨前的黑云。越往屋里走,几乎没有一点天光,像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