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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页(第1页)

他那时候对孙文文的感情,还是以“家人”为主的。中考后的暑假放得早,他经常在想的是,孙文文怎么还不回来。那天是七月三号,他约了小区里几个男孩去附近的小学打球。七月的烈日下打球,想想也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能做到了。运动起来,难免有肢体碰撞。许信然状态不好,正要上篮,半途被人截球。他一时没有防备,哐当摔在地上。右胳膊和左膝盖都擦伤了。擦伤面积差不多鸡蛋大小,在他看来,没有大到要立即去医院的地步,也没有小到能够令人忽视他。汗液渗进擦红的皮肤,创口被淡盐水腌制的感觉,不太疼却又存在感极强。限定打球组合散伙,许信然抱着篮球,顶着雷火大太阳,回家。兴许是他有些过分在意伤口,他觉得,走起路来都不太自然。顺心苑是老小区,里面住的大多都是老邻居,互相都认识。不少爷爷奶奶带着自家孙子在小区凉快的地方纳凉、聊天。“小许打球回来啦?”大多数人这样问着。“嗯。”许信然应了一声,然后径直走了。每家人都有自家的家长里短,除了空闲时候的嘴碎,谁也管不着谁。要是陈华阿姨在家,肯定会一惊一乍问他怎么回事,再絮絮叨叨拉着他处理伤口。唉。许信然进了单元门,他想,医药箱在哪呢。许信然家和孙文文家,都在二楼,门对门。他刚走过一楼,二楼的楼梯走了一半,就听到了一个明朗的声音,“小然!”他抬头,是孙文文。她坐在行李箱上,穿着粉红色哆啦a梦t恤,黑色帆布鞋衬得腿很白,看到他回来了,就跟小奶狗看见吃的似的,摇头摆尾的。可爱,许信然这样想。他跨过台阶,她蹭蹭蹭站起来了,说话还是黏黏糊糊的,跟含着糖一样,“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你快三个小时了。我忘了带钥匙回来了,给我妈打电话,她居然跟我爸去旅游了,还不带着我,真是太过分了。她说你那有钥匙……”许信然,“嗯,钥匙在我家,我去拿给你。”孙文文这才注意他抱着篮球,“你去打球了么?下午好热的,要打也傍晚再去啊,万一中暑了……”许信然有些好笑,一家人都是这么絮叨。可在他听来,格外安心。“呀!你受伤了!”许信然打开门,把钥匙找出来给她,这才说,“没事,就是擦伤,明天就好了。”孙文文听了也不说什么,拿了钥匙就回家了。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孙文文上了大学之后,差不多两个月才能碰见一次。他还想着,她回来了,跟她打打游戏、讨论最新漫画剧情。他关上门,心想,太久不见,再亲密的关系,也会隔着一层生疏。许信然在找创可贴。好不容易在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找到半盒,一看生产日期,都是两年前的了,应该不能用了吧?他正打算出门的时候,“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他家里,是属于半年都不会有人上门那种。那敲门的除了刚刚回家的孙文文,还能有谁呢。猫眼有两个好处,一个是确定你的猜想,还有呢,就是再继续猜来的人有什么事。透过猫眼,许信然瞧着孙文文,抱着一个透明的小箱子。他心头一热。开门后,孙文文跟进自己家一样,反而拉着许信然往里走。她让他坐在沙发上。许信然照做。孙文文拿出酒精、棉签,想先帮他给伤口消毒。许信然脸红,小声说,“我自己来就行了。”孙文文不让。酒精喷上伤口的一瞬间,许信然本能地往后躲,嘴巴不自觉地发出“嘶”的声音。孙文文拿着棉签擦血迹,问他,“很疼么?”当时的许信然远还是挺诚实的小孩,远没有现在装腔拿调。他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有点疼。”孙文文拿棉签的动作,更轻了。消毒后,等酒精挥发,洒了些云南白药粉在伤口上。孙文文又用干净的纱布,把手肘和膝盖的伤口包起来,防细菌。“好了!”孙文文拍拍手,蹲在地上看着他,“还有其他的么?”许信然看着她,圆圆的眼睛,很认真的表情,黏糊糊的声音。跟故意的卖萌无关,是天然无意识的。他想,他大概是被萌到了。他说,“没了。”“哎!”孙文文挨着许信然坐下,“本来想约你一起打游戏的……”孙文文高中毕业那会儿,斥巨资买了ps3sli,买了一个人玩儿也没什么意思,拆封后只玩了几次,几次都是跟许信然一起玩的。她还想着,爸妈要出门至少半个月,她就可以过上糜烂的宅生活。谁知道,偏偏不凑巧,许信然的手又擦伤了。许信然哭笑不得,“我是擦伤,又不是断了,游戏还是能打的。”孙文文还是不同意,“去我家看番好了。”许信然跟着她回家,还没走出他家的门,孙文文就停下来了,“我饿了……”五点多,是该吃饭了。孙爸孙妈不在,许信然一连三天都是吃的小区外面的小饭馆。他提议,“那我们去美好小炒吃?”孙文文皱眉,“他们家的青菜每次都有一股泥巴味。”“那叫个全家桶?”他和孙文文两个人吃也够了。孙文文继续拒绝,“炸鸡吃多了不健康。”许信然,“那……”还有什么能吃的?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了。孙文文说,“我们去买菜吧,自己做饭!”“你会么?”孙文文很诚实地说,“不会。”她继续说,“不过做饭能有多难?我看我妈做过啊,挺简单的。”两人回了孙文文家,打开冰箱,孙文文说,“我妈真绝啊,一根菜叶子也不给你留。行吧,我们去超市。”那顿饭,是孙文文这辈子第一次做饭。许信然是第一个吃她做饭的人。他之后,也吃了很多孙文文做的饭,他却觉得,没有哪一顿能比得上这一顿。可能,人都是有“初恋”情节的。尽管以后有无数次,但往往只有第一次,记忆犹新。孙文文做的其实很简单,青椒土豆丝、麻婆豆腐。由于她是第一次做饭掌握不好火候,土豆丝还粘锅了。饭后,许信然等孙文文洗完碗,一起看火影。许信然问她,“文文姐,你有男朋友了么?”“没有,”孙文文回答得极其爽快。又说,“你问这个干嘛?”“就……随便问问……”那半个月,孙文文带着许信然每天宅在家里,饿了就做饭,困了就睡,醒着就看剧看番打游戏。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管,就单纯地过了一个看起来挺颓废的、实际上想起来却没有辜负的夏天,简单得只剩下快乐。而后,许信然渡过了好几个夏天,却都没有孙文文。腰子评价许信然,说他有着一张能够叱咤风云的脸和天分,但他只想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他不同意腰子的话。其实,怎么选择人生,是根据自己的需要的。有些人,适合拼搏;有些人,安于舒适。都是自我选择而已。许信然从小经历着分离,小时候跟父母分离,稍大一点和妈妈死别,等他从失去母亲的伤痛中走出来,他和孙文文已经渐行渐远了。他想要的,不过是,两个人和安定的生活。许信然在十五岁时,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它需要什么,他在二十岁时,得到了。二十岁以后的每一天,于他而言,都只不过是在重复着这种获得珍爱的小窃喜。孙家,也是他的家。孙文文,更是他的救赎。他难以想象的是,要是他这二十年里,没有孙文文的话,他该怎么过。秋天到了,孙文文窝在被子里,听许信然讲完以前的事,她说,“原来你十五岁就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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