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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培南停步:“还有什么事?”“柳玲珑为何要刺伤公主?”闵安关心的,终究还是案情。李培南有所准备,因而利索答道:“浮艳女子性情不定,所做之事难以解释。”言下之意是“没道理”。闵安自然不会相信这番说辞,却也没有再问下去。他相信抓住那晚偷袭他的人,很多事就会见分晓。闵安抓紧时机再问萧宝儿案:“更夫指证我的供词,可有破绽?”“昨夜雨大,更夫看见的人难免有差错,待以后堂审,你与他对质。”言下之意是“有无破绽都不打紧,径直上堂去威吓就成”。闵安再度缄默,朝李培南躬身施了个礼,转身走回了厢房。他在房里来回踱步,不断推敲究竟是谁要这样整治他,能扮作他的样子,祸害了一条条性命,再转头嫁祸给他。师父曾说,江湖上有一些旁门左道,可以改变人的颜容,在模糊光线下足以以假乱真。但是昨晚天降大雨,决计没有人在易容之后,还能保持面容的干燥及稳定,由此可见,嫁祸给他的人,想必是形似于他,且了解他与萧宝儿、柳玲珑两人之间的牵连。闵安蓦地想起了一个人,五梅。他与五梅同窗半载,私下多有接触,五梅较为熟悉他的言语举止习惯,加上五官长得和他有五分像,假设五梅稍稍装扮一下,在夜雨天里,足够蒙蔽更夫的眼睛。可是熟悉他的人,就蒙骗不过去了。比如宝儿。宝儿不止一次说到过五梅变得怪异,对她不体贴。待闵安赶过去教训五梅时,她又不准。闵安想到这里,心底生痛。他隐隐觉察到宝儿之死,估计是与他的推断有关联,连忙提着灯赶往民舍,查探五梅的动静。世子府的侍卫受了李培南的叮嘱,知道不能再出差池,一路上寸步不离地跟着闵安。民舍里,灯烛残灭,桌上落下薄薄的一层灰,四壁徒立。闵安走出院子,向左邻右舍打听五梅的去处,未得半分消息。五梅不见了。闵安越想越惊心,仔细回忆昨夜与他交手之人的体貌形态,隐隐契合了五梅的影子。他嘱托跟随的侍卫大哥们四处查探五梅的消息,拖着沉重的腿,一步步走向世子府。宝儿之死,如果是五梅下的手,闵安发誓铁定不轻饶。只是目前,他需要搜集五梅就是真凶的铁证,总不能以后找到了人,他径直告到府衙上去,依仗李培南所说的“去堂上威吓”就能法办五梅了吧。闵安低头走了一阵,两旁街市燃起了灯盏,如游龙一般,弯弯曲曲的给他照亮了归途。他站在灯火里恍惚瞧了一刻,总觉身边还少了点什么,以前每逢遇见光亮烛火突起时,必定有个小东西吊在他臂弯里,乐得荡来荡去。玉米。玉米也不见了。闵安心里不由得沉甸甸的闷得慌。他掏出脖上悬挂的小哨子,一路吹响着,沿着玉米往日爱去的地方找了一圈,就在他快要放弃希望时,赌徒约斗的瓦舍里传来一阵哄笑,夜游人高声嚷道:“这泼猴儿养得精,知道给人作揖,就是胡乱比划的两下子,透着一股怪味儿,该打。”有猴子吱吱尖叫声响起。闵安拨不动人墙,急得吹哨子,瓦舍里面立刻又传出猴子的嘶叫声。闵安立刻对身后的侍卫说:“杀进去!”侍卫一拔剑,杀气顿现,身上的衣饰偏又表明出处不凡,挡路者回头一看,都不敢迎上去,分退到两边。闵安顺利地解救出玉米,向奴役它的戏班主打听,它怎会来夜市。在侍卫的冷目横剑下,戏班主抖抖索索着身子,说明了玉米的遭遇。他怀疑玉米是从饲养人家逃出来的,受了虐待,淋了一夜雨,身上的泥污和毛皮揪在一起,都不见冲刷开来。天明时,玉米抓住一片菜叶当作帽子顶在头上,伸手朝瓦舍方向吱吱叫,戏班主查看一阵,发觉无人领养它,于是将它收入自己班中据为己有。到了晚上,戏班主用鞭子训斥玉米,逼它玩把戏。玉米却站在台上一直比划着什么,用手指着瓦舍吱吱叫,惊扰了斗鸡,惹得众多的赌徒汉子聚在一起叫骂。戏班主惶恐不过,将要下鞭子抽打玉米时,闵安就带人杀进来了。玉米扑在闵安怀里,委屈地叫着。闵安心痛难当,饶是他如此体恤民众,都忍不住伸脚踢了戏班主两下。他带着玉米走向世子府,玉米趴在他肩头睡着了,两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像是一个漂流在外寻求保护的小娃娃。闵安虽然于心不忍,可是回到厢房之后,还是弄醒了玉米,给它上药。玉米得到几块谷芽糖,放嘴里嘬了两下,精神气头立刻恢复了一半。他吱吱叫着,在桌上来回走动,还扬起手臂比划着影子,闵安细心看了许久,突然明白了它的意思。玉米竟然在比划着昨天雨夜发生的事。依照玉米的猴把戏表示,它跟在柳玲珑身后,看清楚了随后发生的一切。闵安赶紧问:“你看到了什么,快跟哥哥说说。”玉米吱吱叫着,由于犯案过程漫长,它的“手舞足蹈”已经比划不下来所有的事,闵安一边看着它的动作,一边猜测出了事由。一个长得很像闵安的人来到街上,叫柳玲珑和他一起走。玉米以为他就是自己的哥哥,追在后面跑。“闵安”拿出尖刀,突然杀死了柳玲珑,吓得玉米躲了起来,害怕也会讨得惩罚。它叫着,“闵安”却不应,它慢慢跟过去,看着“闵安”将柳玲珑搬上马车,赶着车去了城西那条路。闵安猜想玉米跑不过马车,由此断了随后的案发经过。他搂着玉米说道:“谢谢小崽子,有你这么一比划,后面的我都能猜得到了。”闵安猜测着,玉米追丢了马车之后,假闵安,也就是五梅,搬着柳玲珑的尸体去布置嫁祸的现场,却不小心被宝儿跟上了。宝儿追着五梅走进城西坊门,恰巧就被更夫看见,更夫来府衙做人证时,对着司吏出示的闵安绣像,自然将宝儿跟踪之人认定为闵安。五梅最终发觉宝儿跟到了农庄前,大概怕事情败露,心狠手辣杀了宝儿,再嫁祸给闵安。闵安又想起宝儿临死之前半阖的眼睛,还有她不反抗的样子,心恨得狠狠捶了下桌子。宝儿如此钟情于五梅,相信他,走近他不提防,五梅竟然还能下得了手去杀宝儿,简直是丧心病狂。玉米完成任务,倒头就要睡,闵安将它拎起来洗了个澡,细心地问它,为什么要一直指着瓦舍的方向比划。玉米吱吱叫得响亮,对着闵安的鼻子一阵点,闵安受痛受痒之余,总算明白了它的话。好像是天亮时,玉米又遇到了“闵安”,站在檐头喊他,他依然不应,还钻进了瓦舍里。闵安突然眼前一亮,马上传话给院内驻守的侍卫大哥,要他们赶去瓦舍捉拿五梅。今天昌平府实行警跸,关口盘查得严,许进不许出,因此他推断,五梅一定还滞留在昌平里,没有逃出去。侍卫刚动身,世子府大门外金鼓轰鸣,马蹄阵阵,声响似海潮一般惊天动地而来。闵安听闻如此大的动静,把心一沉。一定又出事了。正想着,世子府的层层垂拱门传来报喏声:“禁军飞骑左轻权将军入府,闵相公出迎!”闵安听到重重传报,立刻收拾行装迎了出来。银铠左轻权纵马径直闯进府内,见到闵安的人了,才飞身下马,赶过来一把拉住闵安的手臂,沉声说道:“幼帝宾天,亲贵薨殁,小相公随在下一起去摘星楼救场!”闵安被左轻权扯上马身,赶急着问:“怎么了?世子可好?”左轻权打马疾冲出世子府,回道:“世子写下保状,在祁连太后跟前极力举荐你,要你压制住彭因新大人的势头,彻查摘星楼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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