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虎抬首望着水雾被冲刷形成的伞状轮廓,在五彩光的隐隐照耀下,神魂悦动,通体畅达,连带着体内多年积累的暗伤居然有了恢复的迹象,脸上满是震惊,疑惑顿时脱口而出:
“这是什么?”
辰龙闭眼感受了一阵,慢慢睁开,眼中满是怜悯:“如我所料不差,这些就是前不久被血祭的小林镇三百冤魂!”
而那五彩光,想必就是这些脱困的冤魂重归轮回所引来的天地福德。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涉及了修仙的秘密,李独霜再三叮嘱,不可宣于人前,否则会引来无妄祸患。
寅虎听闻后便肃穆不言,与辰龙一道立身在旁,静静望着头顶上水雾勾勒出来的伞状轮廓,好像在护卫,又好似在送别。
数息之后,雨水依旧,水雾涌回,泉水旁却再无人影,包括水底下的那具尸体,只有泉水底下略显人形的沙土痕迹代表着这里好像发生过什么。
数个时辰之后,约莫是子时,在汴京的深沉夜色之下,有一道几乎是淡不可见的身影跃过麒麟坊的坊门,落地之后立即蹬地前纵,瞬息之间跨过五六丈的距离再在坚实的坊墙上借力提纵身形,恰好掠过第二个巷口的雍熙灯,往巷道深处方向消失了,徒留下微微摇晃的雍熙灯将巷口的光明区域小幅震动。其幅度之小,任谁看到也只以为是这初春的夜风所致。
巷道深处有一户小院,如若从上方越过院门,就可以看到院子里的书房风窗上投射出了一个清隽的身影正伏案阅读。
“吱呀!”
吴佩甲手里攥着龙形面具,侧身用肩膀挤开房门后,便将一杆黑色小旗抛到几案上,旋即双手抱头,自顾自地躺到了旁边的罗汉床上尽情消解一路上的疲乏。
与半月前相比,身着儒服青衫,面容愈发清减的李独霜放下手中有关潞州至汴京段运河水情的卷宗,看了看边角有一处破损的黑色小旗,眼神微凝,耳边则传来了吴佩甲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说你也真是的,明明那昏君才把你贬为京畿东路的劳什子转运使,还是个副的,偏偏你毫无脾气,接诏之后立即就差人从转运使司搬了几大箱子的卷宗回来,连正气堂的大事也顾不上就在这里翻看卷宗。”
说到这里,吴佩甲的怨气越发深重,忍不住坐立起来,冲着眼前的儒生戟指怒问:
“你可知,申猴和亥猪差点毙命?来来来,你跟我说说,你那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李独霜丝毫不慌,拿起那杆黑色小旗,仔细打量后,点了点头,随即便对自己的好友堆笑解释道:“佩甲勿怒,你们出发前我已卜了一卦,乃是‘人在东南方,卯木子孙用神居离宫’的游魂卦,理应有惊无险。”
“看来我所料不差,这人应是一名魔煞中期的魔修,持有一杆中阶的聚魂旗,你常年修炼煞气,又已晋入先天之境,在其面前已然是不败之身,正与卦象相合,定无忧也。然而!”
只见他长身而起,指向摊开的卷宗,话锋一转,语气开始低沉,显然内心颇不平静。
“我今方知,发运一道,不仅执掌漕运米粟,还经度山泽财货,兼管茶盐泉宝及举刺官吏等事。可见其官位虽小,职司虽杂,却牵扯千家万户,其中如有不法事或是粗疏大意之事,势必将使得众多依赖于此的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
“如此重担,我初来乍到,怎敢分心?”
两人互相怒目而视,毫不相让,而几案上的油灯兀自摇曳,将旁边一道展开半幅的明黄色诏书照耀得阴晴不定,依稀可见上面用特供徽墨书写的词句:
“夫天下太平,是为孝道当先之故,而李独霜为师守孝期间举止失礼,为人狂孛,不敬师长,又兼工作失察,阻塞贤良,由此深负圣恩,今罢其大理寺少卿之职,迁为京畿东路发运副使,望其痛改前非,以观后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