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筝把手上的书放倒,唉声叹气:“老师……好无聊啊……”
贺仲笑着摇了摇头:“学医是挺枯燥的。”
怜筝趴在桌子上嘿然一笑道:“老师,不如你教我配制金风玉露吧。”
贺仲眉头一锁,又笑道:“这‘金风玉露’,重要的不是配制,而是灵鹤传人的血,你不是贺家人,学会了,怕是也做不成功。”
撅着嘴,怜筝把头埋在胳膊里,蹭了蹭眼睛,十分迷茫:“那些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安排了婚姻的人真是可怜。”
贺仲脸色一暗,继而明快起来:“那些不知不觉地给人安排了婚姻的人也是好笑。”
“哦?”怜筝扬起一张好奇的脸。
“当年,在扬州,我为扬州富贾苏老爷家的夫人看病,住在苏府。有不少大户人家慕名而来找我看病,正好有一户人定制了金风玉露。”贺仲眯起了眼睛,人也似乎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记忆中去。
“苏夫人的病是心病,医药无可治,我治疗了二十多天,却是一点起色都没有。”贺仲苦笑着,“情之为物,苦不堪言。七情郁结导致的疾病,比什么剧毒都可怖,比任何疑难杂症都难以根除。”
又是一番感慨,贺仲接着说:“那日我正在配制完了‘金风玉露’,准备向苏老爷辞行之后把这个药给买主,却不料——”贺仲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不料两个小女孩儿在院子里玩得渴了,跑到我的房间里把我的金风玉露当成酸梅汤分着喝了。”
“啊?”怜筝一个激灵挺起身来:“那东西和酸梅汤味道一样么?”
贺仲捻须笑道:“自然不一样,只是颜色相似,那两个孩子不过十岁出头,没有认出来罢了。”
“真是、真是有意思啊……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的孩子现在究竟如何。”怜筝心里起了好奇,道,“若是一个人的母亲和许多人都结下了‘金风玉露’的契约,他会如何?”
“他么……”贺仲卖了个关子,思忖片刻,笑道:“恐怕是难得安宁咯……”
说着,他负手轻笑,走到窗前,口中念了一首诗:“从来不是风流客,无端引来薄幸名。天定多情非我愿,偏得一生苦经营。”自从搬进这侯爵府,自从他知道了怜筝的身份,就常常感慨,自己居然给三个皇后服下了金风玉露。当年误服“金风玉露”的楚韶灵和苏若枫,一个贵为一国之母,一个已成泉下之人,她们的孩子,一边是天潢贵胄,一边已经于十八年前屠杀殆尽,应该是不能再有交集了吧……
贺仲咳了一声,转过身来:“公主,我们继续学习经络这里吧……浮沉者,脉之升降也;迟数者,脉之迟缓也……”
……
豫州太守府内,青色官府的钦差依旧在纸上用规矩画着什么,边画边在一边计算,计算着高度宽度和开销用度。
另一边桌案边,邵俊林为正在阅读节略的文书倒了一杯茶,笑道:“尤先生好生认真。”
文书拘谨地笑了笑,谢过那杯茶,继续看政事节略。
“邵大人,请问为何禁止‘枫行’经商?”看了许久,文书终于肯搭理一直在旁的邵俊林,问了句话。
“哦,‘枫行’商户囤积居奇,于危难之中漠视百姓存亡,是矣将其查封,以儆效尤。”邵俊林正色道。
文书勾了勾下巴,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色:“话是如此,可是法在为治,而不是为罚,若是不给他们改过的机会,直接将‘枫行’关闭,只能惹得人心惶惶。”他放下折子,继续说:“我来时见到‘枫行’的商户虽然被查封却在施粥赠药,收容难民,得来百姓众口称赞,这个时候,仍然把‘枫行’放在有罪之类中未免不公。”
邵俊林沉思片刻,道:“尤先生说得有理,驸马身为钦差,对于这些琐事亦有权力更改,还请尤先生转告驸马,请下命令,为‘枫行’解禁。”毕竟,驸马是皇上派来的人,他来对抗上头的命令的话,事情还好办些……
文书欣然从命,道:“这事情我自会和钦差讲明,只是担心让邵大人难为。”
“不妨不妨,尤先生见识高明,决议自然是对的。”邵俊林一脸笑容,看着文书把茶碗端起,将茶水送入口中。
“好茶……”文书嘬了一口茶水,赞道,“入口清香,颜色翠绿,是瓜片吧。”
邵俊林笑道:“正是正是,尤先生是爱喝茶的人啊。”
“哪里哪里,只是家学渊源,所以对茶上心些而已。”文书惬意地呼了口气,说:“茶能清心润肺,可药用,却无药的坏处,是好东西,邵大人不妨多喝些。”
邵俊林欣然点头。
这几日都是这样光景,一边是沉默的钦差在计划着修河工事,一边是这个清秀的文书在为豫州太守检查政事,把节略抄好说是回去好向钦差提供意见。
而与此同时,身穿黑衣的田谦脸色同他的衣服一样,恭恭敬敬站在太守府书房的一角,看着三个人各忙各的。
日头向西,一个白日又结束了,三人向邵俊林告辞离去,到驿馆休息。
邵俊林从未见过这等的钦差,来时轻车简从一个多余的侍从不肯带不说,住也是住在最简单的驿馆里,不肯在太守府过夜。钦差的脾气倔强而且孤僻,来了就知道研究工事,倒是那个白衣小哥儿,脾气一直那么好……
“主子,为什么你要和这家伙对调身份……”田谦一边不解地问着装了几天文书的枫灵,一边阴狠地瞅着仍是一脸苦思治河方法的尤晋。
“一个嘛,自然是为了安全。那日的黑衣人现在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夜探我的卧室。”枫灵笑道,“另一个,有些关乎民生的问题,需要提出,可是钦差的责任是治水,所以只能由我这个白身的文书向太守提出来。”她看了眼尤晋,说:“子进兄能力在此,便放手让他做吧,反正,‘钦差’需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而我,怕是得提前离开……”她蹙了蹙眉,停下来没再说了。
齐公贤给她的密旨,她还是提前看了,既然看了,便需要早做安排,免得日后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