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那种地方那种情况下要逃脱比登天还难,我只有冒险,而且知道只有一次机会。”王大录又点起根烟,“我趁那个中校又来审我的时候,跟他说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可以写下来。”
“他没有怀疑,让人搬了张桌子放到我面前。我说脚镣很不舒服,他叫人打开,甚至还打开我一只手的手铐,然后把我另一只手铐到椅子把上。”王大录抽一口烟又吐出,“我假装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突然起身飞起一脚把桌子踢起来踢向旁边的看守,我的腿劲一直很足,趁着桌子飞过去的空档,就带着椅子冲过去几步一拳重重打在中校的肚子上,趁他弯身的时候拔出了他腰里的手枪。”
“那当然是种极大的冒险,我受过反绑架逃脱训练,但换作平时演练根本不可能做到那样连贯,感觉那一刻好像老天都在帮我,等看守把枪对准我时,我手里的枪口也已经对准了中校的脑袋。”王大录看了看我,“你不知道那场面有多滑稽,我的身子还和椅背绑在一起,也只有一只手可以动,但就是靠这只手,我一步步把中校逼到了室外,也等于把我自己带了出去。”
“外头当然是空地,三面有墙和电网,我顶着他脑门到外面的时候,一整排士兵已经拦在大门口的方向,无论我怎么喊他们都纹丝不动,我明白他们肯定接到了命令,宁可牺牲这个中校军官也不让我逃掉。”
“我背后没有墙的一面是树林子,当时是傍晚太阳正在落山,里边暗搓搓地看不清,可我知道那是唯一的路。我当然不能真把那个中校杀死,只是把他一点点带到林子浅处,一下把人敲晕,然后拔腿就往林子深处跑。”
“那些兵当然立马就追了上来,我背上还背着个椅子,光着脚只管往前撞,后面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林子不算很密,我知道那些打着军用手电的人完全看得到我,大概为了留活口他们没有射击,老实说我宁可被打死。”
“然后军犬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我知道时间不多了,迎面的风越来越大,我终于跑到了林子尽头,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一边不设围墙和电网,因为这里是一个悬崖!”王大录突然咳嗽了两声,“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我根本看不清下头的情况,但听声音狼犬离我只有二三十米了,我已没有选择。”
“然后你就跳了下去?”我明知故问。
“不跳还能有什么办法?但听风声我判断下面应该有树,跳之前我还想开枪打掉手铐,两只手都能活动当然更好,也许还可以抓住树杈什么的,可又怕子弹反弹,别还没跳就挂了。”王大录目光变得有点凶,“我一咬牙赶在狼狗窜出来扑向我前的一刻,带着椅子纵身跳了下去!”
“生死由命,是我那一瞬间的念头,即使摔死了,也总比被他们那样无休止地审讯好。我不知道悬崖有多深,但跳的时候让头朝上,心里念佛能先压到谷底的树梢,结果…”他“呵呵”两声,“下头根本没有树,只有水,悬崖下居然是一个深水潭!”
“我就那样直直插入冰冷刺骨的水里,真他妈比高台跳水还刺激!但那一刻我很绝望,因为一场折腾全身早已没几分力气,而且只有单手能动,要游上岸太困难了。”王大录看着天空,长长吐了口气,“所以说,有时候不信天是不行的,我忘了背上还牢牢捆着张木头椅子,而木头是可以浮在水里的。”
“就是你那张宝贝椅子对吧?”我现在当然明白了木椅的来历。
王大录道:“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按理不该为张破木椅子这样,但我觉得它就是老天给我的护身符,如果他们不把我绑在椅子上,或许我可以逃得更痛快,但最终很可能会淹死在那个水潭里。没有那张椅子,就没有我王大录的今天。”
“那个军营明显造在山上,我知道他们肯定会下来查看我是不是死了,所以我没时间在水里泡着,必须赶在那些兵下来、以及体温下降到无法行动之前上岸。”
“所幸那个潭子是活水,并不是四面都是峭壁的那种,我顺着风的方向拨水过去,发现有条裂缝,潭水在这里变成了一条溪流,我干脆顺流飘出去,月光下好歹能看见一点东西,总算赶在全身麻木前艰难地爬上岸。”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也许纯粹是求生本能激发出来的,浑身湿漉漉跌撞着走了很久,终于出了那个山谷。我没有刀,也没有力气去解开粗绳,干脆在棵树旁坐了下来,想生点火又怕暴露自己,就这样一直全身颤抖着待到天亮。”
“好在我没有受重伤,即使高空入水也没震伤内脏,反玻璃体质又一次救了我。”王大录笑笑,“等我有力气解开了绳索,却不知为什么,舍不得把椅子柄弄断让我的手解脱出来,你说可笑不?”
“我能理解”我说,很多人在那种情况下情感反而会变脆弱,思维会跟往常不同。
“我怎么彻底跑出去的就没必要说了,后来我当然也想办法解开了手铐,过了一段时间甚至偷偷和老夏取得了联系。”
“你不怕?”我问
“如果说有一个人肯定不会出卖我,那就是他。”王大录说,“从他那里我知道了很多后来发生的事,除了那几个留守山脚的,就是和我一起活着下山的战友,最后也都一个个死在医院里,都是发疯死的,据说身上感染了神秘的未知病毒,是从山上带下来的。而那个侥幸活下来的新兵邓云落,也提前退伍脱离了部队。”
“我到今天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没感染病毒,但我明白,一定有什么人或某种势力,不愿意我们把山上的秘密带下来,尽管我们根本没到达山顶,只是那时候我不懂,他们为什么会选定我作为陷害对象。”王大录抽了口烟,“我就这样成了军队逃犯,在外头东躲西藏像条狗一样熬了几年,曾经一度想偷渡出境,但我一直没放弃有一天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念头,所以始终待在国内,伴随我的只有那把椅子和那支手枪,期间我甚至溜去那座阎王山附近的村镇,看看能发现什么,结果除了问出山名外一无所获。那段日子难过极了,我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回清白了,直到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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