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电蜷在母亲身边,总是吃饱后又接着睡。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牠才被一阵轻捷的马蹄声吵醒。牠仰起头专注地听着,心里仿佛有所触动。
那个黑色的人拉着马进了马棚,然后又听到一阵拌草料的声响,夹杂着两匹马交谈的轻声嘶鸣。这种种声音,牠好像曾经听见过。虽然出生还不到一天,但牠肯定在遥远的过去听到过这些声音。
牠有些困惑。
声音继续在寂静的空气中细细碎碎地传来,有种陌生的熟悉感,令牠莫名惆怅。
过了一会儿,门帘被撩开,那人走进来,蹲到牠们身前仔细看了看。
银电听到母亲依恋的呜呜声。那人轻轻抚摸着牠的母亲,嘴里轻声说着什么,仿佛在唱着动人的歌。牠侧耳倾听,感到十分亲切,于是动了动身子,挣扎着抬头看向他。
那人注意到比其他小狗更加活泼的银电,顺手也轻柔地摸了摸牠的头。银电发现自己很渴望这样的接触,不由得激动地叫起来。
那人看上去有些疲倦,喂牠母亲吃了一大块新鲜的肉,便倒在床铺上睡着了。
银电不安分地扭动一会儿,终于累了,便也睡去。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流逝着。
黑觋很沉默,只有在喂黑金、白金和母犬的时候,才会对着牠们说一些轻柔的话。银电十分渴盼听到他的声音。
黑觋时常出去狩猎,基本都有收获。有时是羚羊,有时是黄羊,有时是野驴,有时是雪鸡。回来后,他会将猎物的皮剥下来,把肉从骨头上剔开。他通常都吃烤肉,有时会炖肉汤,剩下的肉留一部分挂起来风干,然后将皮和骨都收起来,准备以后拿到集市上去卖。
他沉默地在冬日阳光下干着这些事。黑金和白金总会喷着响鼻,在雪地上互相追逐,撒欢。
当银电能长时间站起来的时候,常常会挪到帐篷门口,专注地看着牠们,眼里满是种种疑惑与追忆,还有对黑觋深深的依恋。
就这样,在对种种声音、种种情景的回忆和对黑觋的期盼中,银电渐渐长大。三个月后,严寒终于过去,牠长成了一条毛色纯白的小狗。
兄弟姐妹中死去了两只,黑觋将牠们带出去埋了。银电对同胞的死亡很淡漠,完全没有母亲表现出的那种伤心。
很快,母亲每天都跟随黑觋出去,早出晚归。而兄弟姐妹们总在一起快乐地玩耍,一起好奇地在周围探索。
这是早春的一天,仍然很寒冷。
牠们还是自己玩着。一条小狗在雪地上愉快地打着滚。一条小狗去追咬另一条小狗的尾巴,那条小狗边躲闪边去追咬牠的尾巴。有两条小狗左右包抄着追击银电,银电左冲右闪。另两条小狗顽皮地互相顶着对方的头。
淡淡的阳光照着平静的原野,牠们欢乐的叫声远远地传开去,仿佛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回荡。
暮色很快降临。在银电一生的记忆中,永远都会出现这个黄昏的情景。
天空渐渐变成铁灰色,寂寥的太阳默默地向西边天际滑去,一团白光随着太阳的轨迹在雪地上悄然滑行。
银电站住了,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牠心里隐隐记得,这样的景色以前见过。在不知名的遥远的时空里,牠曾经见过。
在后面追逐牠的两个兄弟嬉笑着扑到牠身上。牠忽然十分愤怒,一个箭步闪开,回身便狠狠咬了身边的兄弟一口。那个兄弟痛得叫起来,身上顿时出现了一道伤口,汩汩地流着血。
银电不理会牠们,径直走到一边去,痴痴地看着落日,努力回忆起来。
那个受伤的兄弟不敢去报复,只得委屈地轻声叫着。另一个兄弟同情地凑过去,伸出舌头,舔着牠的伤口。
当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的时候,黑觋和黑金、白金以及银电的母亲出现了。
一群小家伙欢天喜地向他们迎过去。
一切都与往常一样。黑觋将黑金、白金送进马棚,喂牠们吃东西,然后再回到帐篷,喂一群小狗们吃肉。他早早地便强行让牠们断了奶,不断培养牠们吃血淋淋的生肉。每当此时,他的脸上便有一种冷冷的期待。
牠们的母亲在一边看着,眼神很温柔,又仿佛有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