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闻言一怔,随即笑得煞是开心——“我还担心阿哥你改不出来了呢,既然阿哥想到了,那便改作阿哥说得那样,这局还是平手,过两日我再作一幅……”即便是像陈小娇这般不知情的也有些怀疑了,他压低了声音问刘彻:“……这位便是许负?”只是还没等刘彻回答,那边正与麻衣公子聊得开心的女子就笑盈盈地看过来你:“你若是要来拜访我的阿婆,那就只有去后院她的衣冠冢了。在这间屋子里可找不到她。”女子话音未落,那位麻衣公子不失去惊讶之色在聂律的眼底一闪而过,只是转瞬之后他便恢复到平常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模样,迎着陈小娇打量的目光和顾倾城诧异的眼神,他笑着望向那女子,眼眸里满是深意——“……许夫人果真是好眼力。”那女子愣了愣,但是并没有再说什么;而顾倾城正要转向刘彻的目光里则是瞬间由诧异变成了震惊,他僵硬着脖颈不可置信地望着男人。陈小娇是在思考过这几年的经历然后彻底否认了刘彻是个现代人的可能性之后,微露出惊异的反应,也瞥向了聂律。然后相比之下刘彻似乎成了最淡定的那个。他从容得体地向前迈了一步,笑意有礼而不失锋芒:“听许夫人方才的意思,是知道我们几人为何而来了?”那女子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大体上还是猜得到的。”“——那许夫人是否知道答案?”“勉强算是知道。”那女子伶俐一笑,先转向还没缓过神来的顾倾城:“这位公子嘛,是比较省心的,后半生不须担忧……”顾倾城眼睛蓦然一亮,立刻转回来,满脸希冀地看着女子。女子笑眯眯地冲着神色微妙的聂律努了努嘴:“你的后半生就牵扯在这位的身上了,你只要负责让这位公子对你好些,自然不需要有什么忧虑的地方。”话音一落,顾倾城差点没一口气没上来憋晕过去。“——至于这位公子,”那女子依旧是那副调皮笑容,转过来看陈小娇与刘彻,然后笑意慢慢从脸上退掉,“至尊……阿妹本不愿多言,神子殿下,你当真要听吗?”屋子里的温度似乎兀然降了下来。陈小娇怔了几秒,转眸去看身侧的刘彻,不出所料地看见,那人眉眼笑容间具是寒意,让人从骨子里发凉的眼神带着冷冰冰的笑,毫无顾忌地直射向那女子。“……阿彻。”陈小娇蓦然伸手,便去盖住了刘彻的双眼,声音清和而柔软——“不许这样,……哥哥会担心。”刘彻的身体僵硬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从早上醒来便一直不安的预感,在这一刻终于兑现。前后两世加起来,他不曾惧怕过什么——……纵然是上一世将死那日,五祚宫的风入骨得冷,寥寥大殿一片凄清;殿里的宫灯明灭倏忽,自己的榻前人影憧憧低泣声声,他嘶哑着声音平静地交代着后事,某一刹那咳声忽止不住,眼前的大殿和人影大块大块地塌落下来,然后最后只剩下一片无际的黑暗……他还是不曾觉得怕,早便知道的结局……为什么要怕?怕的那些都是懦夫,可怜虫。他是谁?一生广拓大汉疆土,纵是征伐无度,半世兴学纳俊定历协律,纵是伤民也会留名声千古——他是始皇之后第一人——!若无他,谁敢说一句————凡江河所至,日月所照,皆为汉土——?!……只是想不到今日罢了。眼前还是那人的手,不够宽厚甚至纤弱,闭着眼睛他也记得吻在那白皙的指尖上的触觉。同样是黑暗,若是这人给的,他只觉得平和而安然。……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都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他是我一个人的——你们凭什么要把他抢走?!“阿彻……”……耳边是那人的声音,总是这样,温温凉凉的,听起来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情绪,可是若是凑过去,大概会在眼底看到藏得那么深沉的担心。……你对我那么好……谁也不能把你抢走……“砰——”眼前的一幕发生的太快,在场的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只见刘彻骤然将那只覆在眼睛上的手握进掌心,上前了半步便将人猛地拉到怀里,然后便当着众人的面将人打横抱起,转身踢开了门便大步离去,竟连句告别都不曾再留下——回过神来之后,聂律第一个苦笑着摇头:“我与殿下相识几年,这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也是第一次分毫不顾风度……冒犯两位的地方,万望两位谅解一二。”那女子此时倒不再是嬉笑的模样,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一段孽缘……但愿是我看错了。……这世上的事情,大多有因有果;自己做下的,总要自己受着。”聂律的眼底掠过几分凝重,沉思几秒后他还是收敛了笑容上前一步,向着那看起来不过云英年华的女子作礼道:“许夫人,殿下与那人的事,是否还有转机?”“……”女子转过视线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扬唇笑了——“我说过,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大多有因有果,种下了因,便终将得一果——得了什么样的果子,终究还是看那个因的选择。”说到这儿,女子顿了顿,然后望向天边,声音悠悠的,像是想起来什么旧事——“若是真有心,生死幽冥又算得了什么……?”这云英年纪的女子,在说这话时,却像是兀然老去了几十年的光阴,目光沧桑得让人心悸。“阿妹,那不是你的错,不要再去想了。”却是麻衣公子往前拦了一步,将女子半搂进怀里,轻轻拍了几下背脊。女子摇了摇头,默然下来,不再言语了。而屋外远处的两道人影,依旧迎着风在奔行。刘彻用力地抱紧怀里的人,像是要把那人就这么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风声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在他的耳边叫嚣似的,鼓噪着他心里那几乎滔天的怒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