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方惟端着这杯红酒着实有些烫手,佟诚毅伸手过来想帮她拿下来,被老郑一抬胳膊格开了,他道:“这事我来摆平,你别插手啊。”
旁边的月影也敲着边鼓:“我们老郑粗糙惯了,嘴上没个把门的,方小姐同他喝了这杯,这事翻过去不提罢。”
方惟被他们架着下不来台,他见老郑端起酒杯要喝,自己也只好跟着抬手喝了一口,老郑喝完,看她只抿了一口而已,不甚满意,逗小孩一般向她倒了倒自己的酒杯,意思我已干了,你喝得太少。
方惟也顾不上计较此时到底该喝多少,见他盯着不放,一抬手把一杯都喝了。老郑露出欣慰的笑容,她也跟着笑了笑。她自己不觉得什么,倒把旁边的佟诚毅吓了一跳,情知她是不喝酒的人,不知深浅,却也拦不住她了。
他想拉她到身边来的,却被老郑先一步揽着肩膀推到另一桌去了,他关切的回头看她时,正看见郑太太,月影挽着方惟,极亲密的替她杯中倒满了,往几个女宾那边走去。再后来,他几次留心找她,都没看见她,他有些忧心要起身离席,又被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拉住。
他好容易脱身出来,隔着人群看到她站在阳台门边和人说话,手里的酒杯是空的,他快步走近前去,借故把她拉了出来,她脸上泛着潮红,灯光下正显得红扑扑的小女孩一般。他低头问她:“你怎么样?喝了多少?”
方惟只觉得此时脑筋有点慢,她想,他问喝了多少,多少怎么回答?算多还是算少?她自己也没搞清楚,所以她答了个虚数:“几杯吧。”
“到底几杯?”
“我没有数。”她诚实向他望着。
他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抬头看了看厅里,觉得差不多了,他说:“我们去和沈太太打声招呼,先走吧。”
方惟问:“可以么?”
佟诚毅想她真是喝得有点多,没有回答她。拉她走了几步,又觉得她有点跟不上,想了想转身把她安置在楼梯旁的长椅上,自己去找了沈其楠夫妇道别。等他回来时,他看到她乖乖坐着等他,他拿了她的大衣要给她裹上,她忽然抬头说:“我刚才忘了告诉你,我还喝了一杯烧酒。”
他几乎要被气笑了,皱着眉头问她:“为什么又喝烧酒?你知道混着喝更容易醉么?”
“哦!”她点了点头不知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接着说道:“月影说,我们投缘,要再喝一杯。”
佟诚毅听了在心里暗叹,再耽搁一会儿,你该被月影诓回家去了。
佟诚毅见过各种各样的醉酒模样,有哭的有笑的,还有话多的,还有要脱衣裳吵架打人的,但没见过方惟这样的,方老师酒品和人品一样好,喝醉了变得乖巧可人,有问必答,口齿清晰连走路都不打晃,只是速度慢了些。
其实方惟坐在长椅时意识还有些清醒,她隐隐觉得自己大概是喝醉了,第一次感到有些天旋地转,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是开心的,突然有种放下之后自由自在的感觉,那之后的事情,她就断断续续,记不真切了。
佟诚毅起先牵着她,她还不忘仔细看着地面,替自己解释:“我们慢一点走,我有点看不清路。”他听了,考虑了下问她:“我搀着你?”
她也认真想了想,点头道:“好。”
于是,他们这样相拥着走出沈家,有种伉俪情深的意味。
他们上了车,佟诚毅关切的问她:“想吐么?不舒服要告诉我。”
她眼神有些恍惚了,但回答的很清楚:“不想吐,还好。”又诚挚的望着他,问:“是回家么?”
他也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得了他的答案,立时向前凑了凑,朝前面的阿四说:“劳驾,去新安里。”
阿四听完有点错愕,他转头看向佟诚毅,不知到底该去哪里。
佟诚毅思索了片刻,她说的没错,该去新安里,现下这样回家去是不大好。流言于他是无谓的,然而对她的非议他不能忍。
他向阿四点头道:“去新安里。”
她听完满意的坐回去,不忘对他笑笑,他偏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她,疑惑她是否还清醒,她嘟囔着:“我有点困了。”
“睡吧,到了我叫你。”他说,是温柔的声音。
她点点头,靠着座椅缩了缩脖子,大衣的毛领子遮住了她半张绯红的脸,他仍不错眼的看着她,听到她迷糊的说:“二哥,叫车夫快一点,回去晚了,我母亲要打我的。”
他听得不禁皱眉,凑上前去,低声问她:“谁?谁会打你?”
“母亲……”她闭着眼睛,含混的回答着,还说了什么,再听不清了。
佟诚毅看着她睡着了,车子隆隆的朝静安寺方向去,他心里满是关于方惟的疑惑,方家的家教竟这样严苛么?是动辄要打的?她说的母亲应当不是她的生母吧,她是那个故事里丫头生的女儿么?他低头又去看她,是美好的睡颜,鼻尖上有一点点油汗,泛着一点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