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弗雷德能听懂他的问题,但他沉默着,直到翻译将问题转为安格利亚语。“是真的。”他冷淡地回答。“上帝啊。”冯·吕瑟海姆冒出了一小声诅咒。他就是“少数人”中的一员。二人的紧张关系根本就不是秘密。“我知道他有问题!他看着就不正常……”冯·吕瑟海姆是典型的萨克森少壮派军人,身材高大,不苟言笑。在战俘营,他依旧保持着往日的做派,头发与胡须打理得整整齐齐。会面即将结束时,冯·吕瑟海姆又问了一遍:“君特真的是oga?”阿尔弗雷德直接用了萨克森语,“他是。”“你们要怎么处理他?”“处理”,非常微妙的说法。阿尔弗雷德不再作答,离开了。后来,罗塞尔总结了那短时期,他简略地说:“混乱。”君特是oga,他是萨克森八百年军队传统的破坏者。萨克森的oga没有多少自由,十二岁分化后,确认为oga,他们就只能念一类特殊学校,学习家务。男性oga是极少数,“奇货可居”,往往被达官贵族或有钱人早早“预定”。阿尔弗雷德在各地视察时见到过一位官员的妻子,他就是男性oga,极为苍白羸弱。根据他丈夫的介绍,他们已经育有六个孩子。“……你觉得君特像oga吗?”阴雨连绵的一天,阿尔弗雷德问副官威尔逊。“君特?”威尔逊考虑片刻,斩钉截铁道,“不像。”“为什么?”“可能……他是元帅,给人的印象……”“他是元帅,所以不像oga?”“单看外表的话,有点像。他个子不高,很瘦小。他喜欢笑,脾气挺好——至少看起来挺好。呃,他也不怎么喜欢屠杀平民和战俘。”威尔逊咕哝,“如果被他抓了,连家人都会松口气呢!唉……他的眼睛很有魅力。”“魅力?”阿尔弗雷德拿着一张君特的相片,“蓝灰色的……”“笑起来的时候……”相片中的君特没有笑,这是军官标准照,他身穿军服,面无表情。此时,骚乱从萨克森蔓延到了安格利亚。罗塞尔告诉阿尔弗雷德,“那么多人”非要跑去疗养院见君特一面,卫生大臣不得不另找了一处地点将他秘密转移。“没事做我可以安排!有的是地方缺人手!”罗塞尔大发牢骚,“他们是没见过oga吗?”十一月中旬,阿尔弗雷尔回国。他前往那处秘密地点——一间新修建的医院——带去了君特姐姐的信。君特的姐姐是个普通人,丈夫死于空袭。她带着四个孩子住在伦茨堡省的海边,那地方有座山,恰好就叫维尔茨伯格。可以说,由于这封信,君特终于表现出了对阿尔弗雷德发自内心的欢迎。“海伦娜!”他兴奋得两眼发光,“你见到她了吗?她还好吗?”“她……”海伦娜·维尔茨伯格的状况算不得好,“她丈夫去世了。”“我知道。”君特小心地拆开信封,“在我下狱之前,赫尔伯特便死了。”“你的侄子侄女很想你。”阿尔弗雷德打量病房,墙壁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品,“最大的那位侄子,他叫——”“他也叫赫尔伯特,跟他父亲同名。”“对,赫尔伯特。赫尔伯特有了一个女儿。”“真的?”君特激动地叫道,“天哪!感谢神……”事实上,海伦娜对阿尔弗雷德的态度堪称敌视。她压根不愿与他交谈,当地官员和翻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说服她。海伦娜比君特大了整整十岁,她二十岁结婚,没过多久就有了孩子。信中附有一张合影,是阿尔弗雷德命令随军记者拍摄的。合影里的几个人都面色阴沉,赫尔伯特站在正中,僵硬地托举着刚出生的女儿,仿佛展示一个面包。“希望她是黄头发!”君特用指尖抚摸那张看不清的小脸,“我们一家人刚出生时都是黄头发。”“她,她应该是黄色的头发。”阿尔弗雷德尽力回忆,“她闭着眼睛,脸很圆。”“她取名了吗?”“没有。”“我希望她叫贝丝。贝丝是个可爱的名字,是不是?赫尔伯特结婚三年还没有孩子,我姐姐担心极了。”君特笑容满面,“要是我能活着回萨克森……”“你想回萨克森?”“如果军事法庭没有判我死刑而是徒刑,服刑结束我当然要回萨克森。”“回伦茨堡?”“我在那长大。”君特开始读姐姐的信,读着读着,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他将那两页纸读了又读,“至少有食物,还有住处……”“房产已经归还给她了。”阿尔弗雷德插手了这件事,作为君特的近亲属,海伦娜一家遭到了审查,全部财产暂时扣押,“供给可能没那么丰富,不过吃饱没问题。贝丝每天能得到三瓶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