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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昭本欲回避,林清源却直接请这位酒楼掌柜来见。
“林知县—您老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那李掌柜哭诉声由远及近,一个遍身绫罗的大胖子迈进花厅。
林清源不慌不忙,笑道:“李掌柜这是怎么了?”
李掌柜虽然看到花厅中坐着一对姿容出众的男女,不过见林知县不曾令其回避,便以为是林知县的亲信,毫不见外道:“还不是南河村那些刁民,他们说今年开春的雪灾让地里的菜蔬受灾严重,竟要提价,林老爷您也知道,我们迎客楼买这些村民的菜蔬价格颇高,再要提价,恐怕我们酒楼也得跟着提价了。”
林清源慢品一口茶,道:“李掌柜这就不厚道了,若不是林某把您看做自家人,也不会把千灯县菜蔬品质最好的南河村划给您,如今雪灾过后,各地菜蔬都纷纷提价,那南河村也不过是从十文提到十二文,哪里值得我们财大气粗的李掌柜这般哭诉呢。”
李掌柜倒没料到林清源对价格知之甚详,气焰先矮了三分,换了张笑脸道:“您老的恩情,我自然明白,可这菜蔬提价,我们酒楼也得稍微提一提嘛。”
林清源也亲切几分,诉苦道:“李掌柜真是不知林某的苦心,早有别的酒楼瞧上南河村,求到林某这里,要以更高的价收菜蔬,更低的价在酒楼卖成品,林某都回绝了。”
又换了副冷淡口吻,道“若是李掌柜不满意,那林某便把南河村换给别的酒楼。”
李掌柜忙道:“林老爷千万别,我们迎客楼同南河村订购这么多年菜蔬,合作还是很愉快的,如今村民受了雪灾,我们也愿意帮助一二,此后迎客楼收价提到十三文,您可得多关照我们。”
见林清源神色依旧淡淡,李掌柜颇为上道,道:“待收了这批菜蔬,迎客楼请老夫人尝尝鲜。”
林清源微微点头,李掌柜长出了一口气,似捡到大便宜一般,忙退出去了。
明昭促狭道:“林师兄真有雄辩之才。”
林清源半分不恼,只道:“提到十三文,李掌柜也有得赚,艰难之时,同舟共济,岂不比竭泽而渔要好得多。”
“正是如此,林师兄一片苦心,倒也是双赢,”明昭忽然一笑:“不,是三赢。”
林清源知晓明昭是调侃李掌柜要送菜蔬“贿赂”,亦爽朗一笑。
出了县衙,慕容焰问道:“你觉得林清源此人如何?”
“处事圆滑,但心系生民;左右逢源,却非好名之辈。”
慕容焰早知明昭对这林清源颇有好感,不想评价如此之高,“你倒是十分高看这位林知县。”
“主子生来便是天潢贵胄,或许瞧不上汲汲营营之人,”明昭轻声道:“但明昭却十分欣赏这般圆滑手段,为何做好官便要自苦,为民谋利与为己谋利若是兼得,不更显本事。官场又不是戏台子,非要唱一出感天动地的苦情戏才算忠名。”
慕容焰心道自己可不是生来的天潢贵胄,又如何会瞧不上长袖善舞之人,况且若论虚情假意,左右逢源,自己面前不就有一个,他又哪里不喜她了。
但慕容焰自不会如此剖白心事,只道:“古人借物咏志,今有某人借人喻己。”
一行人登船沿着苏杭运河往苏州盐场而去,苏州盐场北起苏鲁交界,南至长江口,是一片占地广阔的沿海滩涂。
到了盐场码头,早有一身着青色官服的小吏候在一旁,见明昭等人下来,急忙笑脸相迎。
明昭与这小吏颇熟,见他过来,笑道:“墨子非,许久不见了。”
墨子非黝黑的脸上微微发红,双手递过一只锦囊,说道:“早听说明郎大婚的消息,我给明郎和夫人准备了新婚贺礼,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多谢你,你在盐场一切可好?”明昭收下那枚锦囊,让墨子非带路去附近茶楼一叙。
慕容焰亦安静地跟随在明昭身旁,仿佛自己真是羞涩温婉的新婚夫人,一切听从夫君安排。
在茶楼视野最广阔的雅间,窗外就是干得热火朝天的盐场,墨子非一改方才的青涩瑟缩,挺直脊背陪立于明昭身旁,他看着窗外的盐场,嗓音不急不慢,条理清楚。
“江浙十三处大盐场,二十处小盐场,皆沿海岸排列于此,不论盐场归哪家盐商,所用采盐工具,盐工制盐效率,都一模一样。
自从明郎为我谋了盐场的差事,至今三年,就我所见,江浙一年产盐五十万斤,所谓精盐其实与粗盐制作过程完全一样,工具还是十几年前的老家伙。”
墨子非前后表现判若两人,但明昭并无意外之色,她笑睨身旁的年轻人,道:“既然子非在这儿三年了,这些老旧的工艺也该换一换了吧。”
墨子非对明昭微微一笑,道:“改进的工艺子非已双手奉上,何时能投入白盐生产,就要看明郎了。”
自盐场回姑苏的路上,明昭在车厢中毫无避讳地打开墨子非交予她的锦囊,从中取出一叠图纸,展开果然是详细的改进后的制盐工艺,不论是采盐船的精进还是晒盐场的修整,皆详尽可行,明昭笑叹:“墨子非果真是一奇才。”
慕容焰今日扮作明昭的新婚妻子容氏,与明昭一同去盐场,见到她安排进盐场多年的墨子非,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扮男装考取状元的明昭,或许不仅仅只是想科举出仕。
慕容焰仿佛嗅到了同类的气息,雄心勃勃的野心家在长安城不知凡几,但择人而噬的野兽,或许只有白兰之乱的后人。
“原来明郎早有筹谋,早就盯上这江浙盐场。”慕容焰见明昭一味夸赞那墨子非,便出言道。
明昭本就有意显露自己在江南的经营,用以作为效力镇国殿下麾下的投诚,终于等到镇国公主问询,她便道:“明家是商贾,自然对利润丰厚的官盐经营有所了解,只不过姑苏盐商背景颇深,不是明家能染指的,明昭只好未雨绸缪,只在盐场安排了一位能工巧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