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宫里来了一批绣娘,皆从西域而来,她们手法奇绝,虽不如中原绣娘经验丰富,但胜在花样新奇,与众不同。”周澈说道,像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如今母妃手里,还有一些。”
“有一些绣缎?”张鹭露出吃惊的神情,“我倒想听听,西域有什么比得过中原的,你说说,那花样有何不同?”
“西域多沙石荒漠,那花样自然也就以戈壁荒漠、秃鹫飞鹰为主。中原人见惯了山石园林,对那些边疆事物,总要新鲜些。”
张鹭点点头,“说得有理。”
“再者,西域有西域的好处,中原虽地大物博,然而世间美景,并非中原所独有。”
张鹭愣了一下,马上含笑点头。
“周兄是在讽刺我刚才所言了。”他提起茶壶,为二人倒水,“好好,改日我还想去一趟西域呢,就是不知有没有机会。如今西土虽归我大齐所有,但去一趟……也还要穿山越岭、跋山涉水。”
张鹭摇头一叹。
“你继续说,来了一批绣娘,然后呢?”
周澈沉默半晌,眼风扫过楼下,“当年这种刺绣,只在宫里流传。”
按规矩,宫里的新鲜物件,不论乐曲还是服饰,必须在两年后方能传入民间,否则便是对上不敬。
两年前宫里的绣缎新样式,竟在淮南的庐州见到,并且大张旗鼓地卖,不能不让人起疑。
“到今天为止,尚不足两年。”周澈补充道。
“话别说的这么死。”张鹭摇头,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同意他的意思,“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况,只是模仿而已,圣上也不会以此定罪。时兴的东西传入民间,再正常不过了,难道都要定罪不成?”
他看着他,喝了口茶,放下便笑:“你呀,是太紧张了,杯弓蛇影。”
杯弓蛇影。周澈摇头,不是杯弓蛇影。
若真如张鹭所说,也不是没可能。但是这种东传出来,因未过年限,也不会大张旗鼓拿来去卖。
市井百姓,还没大胆到如此地步。
何况,如今是在淮南,怎会流传得如此之快呢?
“别想了,下去问问不就得了。”张鹭勾起一侧唇角,松开手里的杯盏,起身就要出去。
“别去。”周澈拦下他。
“怎么?”
“等等看。”
“等什么?”张鹭越发搞不懂了。
周澈看着下面,手指一捏,缓缓端起一盏茶:“等她收摊回去。”
收摊回去?
张鹭满心疑惑,只好折返回来,两人在窗边等下去,该吃茶吃茶,该吃饭吃饭,直从早上坐到午后。
西域刺绣,当初只在宫中流传,各个妃嫔和公主们也都争相学习,此事张鹭也曾有所耳闻。
若真如周澈推测那样,昭阳郡主本就喜爱刺绣,必是会这一门手艺的。她还真有可能就在这里,真有可能与这卖货大娘有关……
难道,他们已生活艰难到,要以卖绣帕为生的地步了?
起初他不明白周澈为何不直接下去,后来才知道,倘若突兀下去,那大娘绝会对他们起疑心——她既是帮郡主的,肯定知道些实情,不会对旁人坦诚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