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池渔语气平平,“我现在就回海城,天助镇我不去了。”
池亿城一门心思想让她去天助镇,江女士的故乡,她想。
漫长的沉默。
沉默意味着有些话的确很难在电话里说清楚,通话应该结束,但谁都没挂。
“你当初,确实不应该生下来。”
那头,池亿城的声音苍老了许多,呼吸粗重,间或带出点呼哧呼哧的风响,像是喉咙里突然长了肿块,或者卡了什么东西。
“你妈妈怀孕四个月才去做了第一次产检。医生告诉她——很久之后才告诉我——这个孩子染色体异常,极有可能患有严重的先天性疾病,建议引产。你妈妈瞒了我三个多月。那天我正好在家,你妈妈突然晕倒。送到医院,医生告诉我胎儿心跳很弱,情况十分危险。”
约是回想起往事的凶险,池亿城的声音忽而低不可闻,“你是早产儿,渔宝儿。你出生的时候没有呼吸。”
一簇簇烟花冷不丁地在眼前、在脑海绽放。
并非五光十色的灿烂,每一朵轰然绽开的烟花俱是侵占视野的森白。
池渔揉揉眼睛,眼前依旧是大片白色。
“医生做手术时,我把你写进家谱,希望老祖宗保佑你。老祖宗保佑了你。”池亿城说,“护士正在报死亡时间,你突然哭出声,活了。
“你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我以为是我的问题,我毕竟上了年纪。但是……”
表示转折的词语出现,池渔立刻打断他,“她死了。”
池亿城置若罔闻,续道:“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你妈妈。医生告诉我,你妈妈受过严重辐射,她根本不能生孩子……”
烟花停息,视野慢慢清晰,前面是一幢灰黄的三层楼,白色墙面被经年累月的大风吹成浊黄,狭小的窗户深深凹入墙面,像一只只注视着来往行人的眼睛,红黄蓝遮风蓬宛如附在眼睛上的妖冶眼睫。
“老马。”池渔抬高音量叫停他,“江女士的葬礼你没有来过,她的死亡报告你也没看过吧。”
“……渔宝儿。”
池渔望着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往这边看的林鸥,漫不经心道:“她是被你的儿女们害死的。”
听到那边疑似哮喘发作的粗重气息,池渔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既然有了安导,你为什么还要叫林鸥来?”
“林鸥……谁?”
“我姐!”
池渔挂了。
她有点躁,像被摁进浴缸洗澡的猫,或者被抓住剃毛的狗。
尽管洗个澡、剃掉身上的毛或许对她没坏处,但因为不是出于自愿,她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