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沐照寒起身,靠到桌边,夺过林柏手中的笔,“打扰什么?打扰你们画地形图?”
语罢,沐照寒下笔:“用不着他来画。”
转眼,笔锋回转,留下四方八角十二径。
裴筵一头雾水,林柏却神色大变:“你……你如何得知?”
沐照寒没理会他,裴筵将纸张抖落两下,左右翻转:“这是什么?”
沐照寒答道:“你要的地形图。”
她上山只路过了山寨的前半部分,但根据建筑设立位置、道路,依稀辩认出,是凌霄军的回环阵,易守难攻。
八百人,若是硬打上去,只怕是场苦战。
这显然不是沐照寒愿意看到的,她转头看向缩在椅子上的林柏:“听说你婚规定在明晚?”
陆清规走入其中,见檀木书架依墙而立,层间摆着白玉花瓶,数枝绿梅斜插其间。
屋中一角堆着不少古旧的书籍,旁边放了两只锦茵,挨得很近,上头分别绣了一半的并蒂莲,旁边的香炉中早早焚了香,气味带着暖意,再配上笼中的一对儿鸟雀,简洁又温馨。
古籍放在地上,如需整理,便要坐在那锦茵上,而那几个插了绿梅的花瓶,就摆在锦茵前方,抬眼便能看到的位置。
还未到绿梅开花的季节,瓶中的那几枝却开的极好,想是特意用了什么法子催熟的。
今日若是沐照寒随他回来,二人便要并肩而坐,嗅着暖香,听着鸟鸣,再抬头共赏梅花了。
他甚至怀疑,沈如琢口中所言的,下人不小心弄乱了古籍,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小心。
“侯爷请坐,先用些茶点。”沈如琢搬来把椅子道。
“不必了,如此多的古籍,一时半会儿可整理不完,便不要耽搁了。”陆清规俯身将一个锦茵拉远了些,盘腿坐下,抬眸看了眼盛开的绿梅,又转向他笑道,“公子这书房中,真是好多巧思啊。”
第104章机关匣
沐照寒上次来江海司时,恰逢雨水,天也阴沉,只觉影壁上的河图洛书雕的十分精美,今日日头高悬,才发现上面还有水波一样的暗纹,绚丽的刺眼。
她还未细看便觉头晕,忙移开目光往里走去。
江海司的大门敞开着,几个穿着鸦青色衣袍的江海使们一边将案卷在院中铺开晾晒,又一边将晾晒好的整理成堆,分类放入旁边的推车内。
每个人都死气沉沉,麻木的没有一丝表情,沐照寒站在影壁旁许久,都没人看她一眼。
自城外南山寺拜过,再到城里兜兜转转,游行一直持续到日上三杆,众人才来到了皇宫。
上清殿雄伟一如往昔,沐照寒、苏诃、陶格三人拾阶而上,步入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行过大礼。
时隔十五年,沐照寒得以再见到陆桓。
雪白绫锦之上金龙祥云栩栩如生,金殿上的人玉带金冠,负手而立,背影清瘦挺拔。
他转过身来,两鬓斑白、眉眼清隽,看起来儒雅随和,任谁也没办法将他跟当初那个心狠手辣的落魄皇子联系起来。
陆桓看向沐照寒,似是等候已久,眼底的笑意加重几分:“你就是那个写《门第论》的?”
沐照寒作揖:“回陛下,是的。”
一边的探花郎陶格抬眼,偷偷瞟一眼沐照寒,京中科考贪墨舞弊之风甚狂,若非沐照寒一篇《门第论》上达天听,只怕他们至今还不知道要在何处蹉跎。
陆桓伸手虚抬沐照寒的胳膊,将她扶起,紧接着面含笑意望向剩下二人:“今日我们只做师生,君臣之礼可免。”
语罢,内监便从殿外搬来了四张软垫摆成一圈。
“坐。”九五至尊一摆衣袍,近乎是席地而坐,软垫都靠得近,看陆桓的模样,是要同他们促膝长谈。
榜眼苏诃率先谢过陛下,随即乖顺坐下,见到天子的一瞬间,他几乎泪要盈眶,心中欣喜若狂之余,更多则是感动,心想:他何德何能,竟能受陛下如此礼遇。
三人落座,陆桓继续看向一旁的沐照寒:“朕早就听说过你,但不是因为《门第论》。八年前,齐州有个出名的贪墨案,是你十六封信一路告到中书省的,是吗?”
“是,八年前景阳县县丞诬陷草民叔父受贿,然叔母多番上诉无果,反被囚死于狱中,堂妹也因此丢了性命。齐州官僚上下沆瀣一气,草民无法,只能多方寻求门路,这才在冒死告入京中,想为叔父一家平反。”
“那你叔父是……”
陆桓垂眸皱眉,像是一时未想起当初景阳案受害官员的姓名。
沐照寒低着头,心下嘲讽,可面上始终恭谨:“叔父是晋文平,清河七年举人出身,生前任的是景阳县县令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