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蒂的预警时间太短了,流动哨奥登和赫尔曼根本就来不及撤回兵站,他们所处的位置相当不妙,几乎被富尼拉人三面包围。形势已经危如累卵,王海蒂顾不上与奥登、赫尔曼的那点龌龊,头脑一热,嗷嗷叫着跳出掩体,抓着步枪不管不顾的朝奥登那边跑去。“奥登,赫尔曼,这边!”雷德尔也追了过来,朝奥登他们喊道。土著人的咒骂声不绝于耳,浸了毒的弓箭和投枪胡乱飞舞。王海蒂硬着头皮开了几枪,误打误撞似乎击中了两三人。中了枪的叛军捂着伤口疼得满地打滚,同伴的哀嚎声让狂热的高地部落人犹疑了一下,借此良机,奥登三步并作两步,溜了过来。一位酋长模样的头目站了出来,催促手下继续进攻。那些黑黝黝的食人生番们似乎铁了心要将这支三人小分队拿下,举着白晃晃的渗着寒光的刀枪冲王海蒂他们围了过来,王海蒂、雷德尔和奥登结成的三角阵型就好像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浮萍,随时都有可能被嗜血的富尼拉人给吞噬干净。“这样不行,我们必须撤回兵站!”委员会步枪枪膛设计并不合理,容易炸膛,眼见枪管发红,王海蒂不得不停止射击,准备撤退。“再等一等,赫尔曼还没逃出来……”奥登拉住了王海蒂,骄傲的他难得难用上了谦卑的语气,恳求道。王海蒂看了奥登一眼,默不作声的抽出刺刀,将它插在枪头。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三个人边打边逃,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赫尔曼冲出来。奥登急了,大声喊道:“赫尔曼,你在哪?”“他还在河滩!”雷德尔眼尖,很快便从人堆里找着了赫尔曼。赫尔曼的处境相当不妙,他陷入重重包围之中,胸口插了一支箭,斜靠在河滩处的一块老树根旁奄奄一息,而步枪早就不见了踪迹。那个面目狰狞,酋长模样的头目站在赫尔曼旁边,兴高采烈的举起了投枪,稍稍发力,对着赫尔曼的胸口刺去。“arschloch!”奥登怒吼一声扣动扳机,子弹直接命中酋长的右心房,暴起好大一团的血雾,染血的投枪自他手中滑落,掉落在铺满鹅卵石的河滩上。“los,los,los!”身后传来爆裂的枪声和嘈杂的脚步声,无数年轻的身影呐喊着赶超王海蒂,对着作鸟兽散的富尼拉人冲了过去,追亡逐北流血漂橹。王海蒂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两腿一软,软倒在河滩上,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大口大口的喘气。雷德尔双手叉腰站在一旁,似乎也已经精疲力竭。“赫尔曼,不要死,说好了一起加入海军一起退役,说好了一起回巴伐利亚乡下修建酒庄……不要死……”赫尔曼横躺在老树根旁,失去生机的眼睛凝望着星空,一副茫然的神态。奥登跪在赫尔曼尸体前,发出惨绝人寰的哭喊声。约拉河滩战役的战斗报告已经出炉了,原来穆勒中校击溃的根本就不是高地部落人的主力,而是他们丢下的疑兵,真正的主力早就集结在约拉谷口不远处的山林中。富尼拉人目的很明确:摧毁德意志人的后勤,让德意志军队不战而退。不能说高地部落人的计划不完美,可惜世界已经进入全火器时代,在大舰巨炮和综合国力面前,富尼拉人那远东的大清帝国和近东的奥斯曼帝国式的武士反击根本就是穷途末路不堪一击。“可以说海军学员的胜利是情理之中,至于赫尔曼的死,那只是个意外。”除了参与过那场夜袭战的军人,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评价约拉河滩战役。1894年11月下旬,德属西非,几内亚湾。微醺的海风阵阵,吹得铁十字海军旗铮铮作响。碎白的海浪袭来,把战舰轻轻摇曳。海葬是海军人的传统,因为大海就是海军人最好的归宿。赫尔曼的石棺就放在弗里德里希-卡尔号训练舰后甲板上,四十一名海军学员、训练舰的教官和老水兵、西非总督和穆勒中校神情肃穆,静静的守在石棺旁,等待牧师祷告结束。牧师合上《圣经》,将手轻轻放在石棺上。前来参加海葬的人无分贵贱不论贫富,纷纷垂下头来,比划十字默念阿门。乐队奏响葬礼曲,苍凉的号声和祭奠亡灵的弥撒飘荡在南大西洋上。石棺和花圈被放了下去,缓缓没入大海。奥登抓着花篮站在船舷侧,眼睛微微泛红。“对不起,没能救下赫尔曼……”王海蒂走了过去,拍了拍奥登的肩膀,满脸羞愧。“那不是你的错,我们都尽力了。我和赫尔曼有十五年的交情,他一直想要加入德意志陆军,他觉得陆军军服比海军更帅气,因为我的坚持他最后选择了海军。西莱姆,不必自责,如果追根究底,我的罪孽可比你大多了……”奥登爽朗一笑,将花篮里的花瓣尽数洒进大海,抬起头望着在铁十字海军旗附近盘旋不去的海鸟,淡淡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伯恩哈德-冯-奥登,巴伐利亚人。”尽管屡次遭受奥登的戏弄和嘲讽,可宅男依然毫不犹豫的递出手,与奥登重重的握在了一起。“海蒂-西莱姆,基尔人。”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一)基尔海军学院毕业前的海军军官考试已经结束了,如今只剩下了论文答辩和毕业授衔这两个环节。1897年10月,学院大礼堂济济一堂人满为患,斯腾泽尔作为主持人站在讲台上,而恩斯特-冯-赖歇校长、穆勒中校等海军教官坐在台下,为上台答辩的学生打分。奥登的论文答辩结束了,台下响起如雷一般的掌声,经久不息。赖歇提笔犹疑踟蹰了许久才打了一个98分。“少将,我的学生怎么样?”年过半百的老赖歇眯着眼睛,老花镜镜片下不时闪过一丝狡黠,得意洋洋道。“不愧是基尔三剑客中的雄才,他的论文气势恢宏,具有大格局,将来一定是一位杰出的舰队指挥官!”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少将似乎看穿了赖歇校长的用意,就事论事道。“那你可得给他安排个好位置!”老赖歇少将丝毫不顾忌他的脸面,就像市井买菜挑三拣四的大妈一样,斤斤计较道:“你是基尔海校的学生,这些都是你的学弟。如今你已经是帝国海军大臣、海军部部长,作为学长,你可得多多照顾你的学弟……”提尔皮茨笑了,他斜斜的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字字斟酌,隐晦道:“校长,其实我真的很羡慕这几届海军学员,他们赶上了好时候,不像我们,在人等船时代的海军苦熬了二十多年才勉强混出头。看着吧,国会阻止不了我,距离海军扩军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老赖歇错愕了片刻,旋即欣喜若狂起来,以至于赖歇校长俯下身子,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试图在学生面前保留威严。19世纪90年代是德意志海军崛起、公海舰队成立最重要的十年。在这十年里,疯狂崇拜《海权论》、试图建立大舰队的德皇威廉二世登基,并且于1896年1月28日发表的一篇演说中初次透露了扩大海军的意图;坚持国家应该保持“第二流的海上力量”、“只要他是大臣,就不会有殖民政策”的铁血宰相与年轻气盛的皇帝争吵后主动辞职,具有自由主义倾向的首相利奥-冯-卡普里菲将军也因为得罪了容克贵族而被赶下台,新上台的首相席林斯菲斯特亲王性格软弱,他并不能阻止海军的崛起,而新任外交大臣菲尔斯特-冯-比洛与提尔皮茨有着良好的私人友谊,他更不可能阻止海军;1892年,极富改革魄力的提尔皮茨提出组建战列舰舰队,1897年他如愿以偿的成为帝国海军大臣,1897年排名世界第七的德意志海军终于能望见崛起的曙光。当然,德意志海军的崛起少不了工商业阶级和大学教授的支持。容克贵族对于海军漠不关心,他们只关注他们乡下农场、牧场、酒庄和葡萄园,他们甚至认为海军主义与工业是一丘之貉,“海军与反动派不两立”。与此相反,新兴的工商业阶级、大学教授他们关心时事,为德意志未来苦苦思索。这些工商业阶级、大学教授、民族主义者、泛德意志主义者认为德国资源缺乏,国内市场狭小,凭借德国自身并不能支撑德意志民族的高速发展,然而就在德意志人披荆斩棘辛苦创业的时候,它的邻居英国、法国等老牌帝国主义国家占据了最丰富的原料产地、最大的商品倾销市场,却守着祖辈的荣光,躺在棺材本上自甘堕落不思进取,甚至对于第二次技术革命无动于衷。这种反差极大的刺激了德意志的民族精英们,于是他们竭力鼓吹大海军主义,对外奉行“新路线”:德意志人需要一支强大的海军,要用暴力的方式,从“垂死的”帝国势力手中获取“阳光下的地盘”,“当别人在得到什么东西时,我们也想弄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