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附和,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将李泽架在了“天命所归”、“众望所归”的火炉之上。
喧闹声浪中,那沉重的府门,“吱呀”一声,缓缓向内开启一条缝隙。
门外喧嚣立时一窒,千百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内。
只见李泽身着半旧的天青色常服,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怠与忧色,缓缓步出。他身后只跟着两个垂手肃立的老仆,并无半分煊赫排场。
他立于阶上,目光缓缓扫过门前黑压压的人群,那眼神复杂,有悲悯,有无奈,亦有深藏的疲惫。
李泽停顿片刻,抬手向下压了压。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屏息凝神,只待这位“贤王”开口。
“诸君……”李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沉的叹息,“诸君拳拳之心,忧国忧民,泽感同身受。”他顿了顿,目光掠过众人手中紧握的黄卷和上书,眉头锁得更紧。
“长安帽妖为祸,人心惶惶,泽亦寝食难安。丁大人乃国之柱石,身陷囹圄,泽心中之痛,何尝少于诸君?”他语气诚恳,透着深深的无力,“然则,诸君也知,泽虽忝为皇子,然素来清静自守,不问朝堂纷争久矣。手中无权无柄,人微言轻。此等军国大事,关乎神器社稷,泽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李泽微微摇头,脸上露出苦涩:“长姐监国理政,自有法度。泽身为臣弟,岂敢妄议?更遑论……清君侧……”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字,随即又长叹一声,“天象之言,玄之又玄,岂可为凭?诸君切莫为流言所惑,徒增烦扰,反陷自身于险地。”
李泽目光恳切地望着众人:“诸君皆是国子俊才,社稷未来栋梁。与其在此空耗意气,不如……不如去寻真正能主事之人陈情。
梁王德高望重,手握重兵,执掌中枢,深孚众望。若有他老人家出面斡旋,或可解此困局?泽在此,诸君请以大局为重,莫要再围堵王府,各自珍重吧。”
言毕,李泽对着人群,深深一揖到底,姿态谦卑至极。
众人被他一番“推心置腹”又“无奈至极”的言语说得面面相觑,一腔热血仿佛被兜头浇了盆冷水。
有人面露失望,有人犹自不甘,也有人窃窃私语“梁王府……倒也是个去处……”
李泽直起身,不再看众人反应,只对身边老仆低声道:“关门。”
那沉重的乌漆大门,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门轴转动的“嘎吱”声,在寂静下来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门扉甫一合拢,李泽脸上那悲天悯人、无奈疲惫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背对着大门,立在影壁前的阴影里,负手而立。方才的谦和温润尽数敛去,只余下一片深潭般的阴鸷,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庭院,望向不知名的虚空。
“哼……”一声极轻极冷的鼻音从他喉间溢出。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自庭院角落的芭蕉叶后无声滑出,悄无声息地落在李泽身后丈许之地,垂手躬身,气息几近于无。
来人身形瘦削,面容平凡,唯有一双眼睛精光内蕴,正是李泽最为倚重的暗卫统领“影蝠”。
“王爷。”影蝠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李泽并未回头,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何?”
“回王爷,”影蝠语速极快,“公主麾下苍山卫精锐,已尽数拔营,日夜兼程,向青塘城方向隐秘进发。一旦抵达青塘,随时可同董毡由凤翔古道,直入京畿腹地!
另,正一掌教已离龙虎,不日即可抵达京城。彼时,蛟龙一屠,天下必将大乱,正是殿下天命所归之时!”话语中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李泽闻言,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继续问道:“朱雀卫可能入京?”
影蝠眉头微蹙,摇头道:“回王爷,恐怕极难!新任的监军已将朱雀卫分化,各部将领相互掣肘。无中枢明诏或长公主亲令,朱雀卫寸步难行,绝难入京。”
李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并无太多意外,只是那目光愈发深沉。
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捻动着腰间一枚冰冷的墨玉扳指,思忖片刻,果断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