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一愣,连忙转身朝殿门方向躬身。
只见李漟身着赤红九龙袍,袍角绣着的金龙在晨光下熠熠生辉,长发挽成飞天髻,插着赤金点翠步摇,虽昨夜历经乱战,却不见半分憔悴。
她在掌印大太监田令孜的搀扶下,脚步生风,每一步踩在御毯上,都带着帝王的威严。
田令孜是宫里的老人,跟着李漟多年,此刻亦敛着神色,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肘,神气十足。
李漟走到龙椅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抬手理了理龙袍的前襟,凤眸扫过殿内众人,从躬身的百官,到意气风发的杨炯,再到肃穆的梁王,眼神凌厉如刀,却又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平静。
待整理妥当,她才缓缓坐下,龙椅宽大,却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开口时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诸卿!镇南侯所言极是,此次李泽叛乱,附逆者虽众,忠勇者亦不在少数。乱世需用重典,盛世当行封赏,今日既已靖难功成,便该论功行赏,以安天下之心。”
“陛下圣明!”刑部郎中胡澹率先出列,躬身高呼。他是李漟潜邸之臣,此刻发声,显然是早有准备。
紧接着,户部左右曹侍郎、工部尚书、钦天监鉴正等官员纷纷附和,这些人虽非朝堂要职,却分布甚广,显然是李漟早已暗中联络好安排,百官心中了然,这怕是新帝要同梁王摊牌了。
李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目光落在中书省正言郭淮身上,微微抬手:“郭正言,此次平乱,有功之臣甚多,你掌中书,可有提名?”
郭淮早已备好,闻言立刻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文书,双手举过头顶,朗声道:“陛下,此次叛乱,波及甚广,有功之臣遍布朝野,臣已将名单整理成册,恐有遗漏,还望诸同僚查漏补缺。”
田令孜连忙上前,接过文书,躬身呈到李漟面前。
李漟并未立刻翻阅,只抬眼示意郭淮继续说。
郭淮便直起身,声音愈发洪亮:“青龙卫大将军杨朗,本在西域练兵,闻吐蕃董毡心怀不轨,当即领兵回京勤王,一路斩关夺隘,功勋卓着,臣以为可升兵部尚书,总领天下军政。
展旗卫指挥使熊定中,驻守边关多年,此次叛乱期间尽忠职守,未让吐蕃兵越雷池一步,可令其接管雁门关等外三关防御。
领军卫大将军邹鲁,忠心可鉴,此次护持京畿,劳苦功高,可升登州转运使,防备倭国及海外贼寇。
此外,今科举子之中,有多人在乱局中安抚百姓、守护城池,朝中诸臣亦有不少坚守岗位者,皆应论功行赏。”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百官心中都打起了算盘。
杨朗是天波府嫡子,是老太君的心头肉,如今天波府底蕴全无,正愁无法起覆,李漟封他为兵部尚书,无非是想拉拢其共同制衡梁王,以天波府现在的处境和以往的行事风格,怕是不会拒绝。
熊定中、邹鲁所领的展旗卫、领军卫,素来忠于皇室,与梁王府掌控的麟嘉卫、熊罴卫井水不犯。
李漟此举,一为示好,二为表态,重要这二人有进取之心,往后必然会成为李漟重点提拔对象。
至于科举子和朝中旧臣,更是李漟如今唯一的依靠,她手握国库,又有天子之名,若能拉拢这些人,便能在与梁王府争斗中保全自身。
杨炯听得冷笑一声,向前一步,目光如炬地盯着郭淮:“郭正言!凡事讲究名正言顺,论功行赏,当以军功为先,此乃亘古不变之理。
本侯身后这数万将士,昨夜浴血奋战,斩贼平乱,至今未得半分封赏,你却在此口出妄言,莫非是老糊涂了,分不清主次?”
郭淮却不慌不忙,躬身道:“侯爷息怒。诸位将士的功劳,臣自然不敢忘,只是今日乃更元之日,刚平乱局,当以安天下为要。
圣人云:‘戡乱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有其时。’如今贼寇已除,当先安抚朝堂、稳定民心,将士们的封赏,可暂缓几日,再细细商议不迟。”
“暂缓?”杨炯正要反驳,却见左侧首梁王缓缓抬手,只这一个动作,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梁王今日身着藏青锦袍,袍上绣着暗纹祥云,虽年近五旬,却身姿挺拔,眼眸沉静如深潭,只一抬手,便自带威压,仿佛整个大庆殿的气息都被他掌控。
梁王缓行殿中,目光扫过百官,又看向杨炯,最后落在龙椅上的李漟身上,朗声道:“郭正言此言差矣。将士们浴血沙场,为的便是今日的封赏,若迟迟不赏,寒了军心,何以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