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抬手一震龙袍,虽衣摆残破,却仍有十分帝王的威仪:“行章!你第一天认识我吗?从小到大,只要我想赢,就从来不会输!”
“这话倒是有趣,你说说看,如今这局势,你怎么赢?”杨炯的语气里添了几分兴趣。
他心中清楚,如今大华的兵权十有八九在他手中,朝中异己也被石介、叶九龄清理殆尽,只要他愿意,明日便可端坐大庆殿上,牧野万民。他实在想不出,李漟还有什么倚仗。
李漟背过手,缓缓踱步,目光扫过周遭的残兵,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行章,你莫不是忘了,我自小便在户部摸爬滚打,若说这大华哪里是我的自留地,那非户部莫属。
还记得去年你我一同追查丢失的库银吗?如今你倒猜猜,那七座国库,我还能不能动?”
杨炯心头一震,面上却依旧平静,冷笑道:“李素心,你果然七窍玲珑,慧极天下。可七座偌大的库银,你莫不是还能尽数送出?”
“送出倒不至于,全部毁掉,却不在话下!”李漟猛地转身,直视着杨炯,眼中满是狠绝,“如今春税早已收缴,距离秋税还有六个月!你敢保她,我就让这天下都跟我陪葬!
人都说你是财神爷,我倒要看看,六个月无银可用,你如何解决军费、官俸、漕运、治水,还有雁门关的边患之危!”
杨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上前一步,死死盯着李漟,指节攥得发白,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切齿:“李素心,你这七窍玲珑心莫不是都被虫蛀了不成?!”
“哼,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李漟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却转瞬即逝,她同样死死盯着杨炯,不肯退让半分。
杨炯的眼眸渐渐转冷,冷笑道:“看来你早就知道我会回来收拾残局,也早料到今日这局面。你比李乾元,还要狠!”
“不狠如何做天子?不狠如何报仇!”李漟仿佛被戳到了痛处,声音陡然拔高,这是她第一次在杨炯面前失态,眼中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我母亲死在军前,我弟弟无一生还,若不狠,我早死八百回了!”
杨炯死死握住刀柄,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你当真以为我没办法?辽、金、倭国、西夏,只要我想,用火器军械换些钱财,撑过六个月,并非难事,你也太小看我了!”
李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寒声道:“说得不错,可你真当我是困在皇城的笼中鸟,对你一无所知?你猜猜看,岳展为何会突然从登州回来?”
“为何?”杨炯皱眉追问,心中竟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漟脸上露出智珠在握的神情,语气悠悠的:“西夏刚定,处处都要用钱,还指望大华买那里的纺织品,还需要建造纺织厂安民,哪有银钱支援你?
辽国耶律南仙狡诈如狐,在国家利益面前,她提出的条件,你绝对接受不了,你也不会给!
金国叛乱四起,群雄逐鹿,自顾不暇,如何给你支援?”
李漟顿了顿,见杨炯的脸色阴沉如墨,又接着道:“细算下来,能支援你的,唯有倭国的银矿。
可倭国银矿远在海外,你要运送银钱,无非是走华庭港或登州港。现如今,登州十里外,邹鲁已经带着我的遗诏,率兵待命,随时准备突袭。
你华庭港的那艘铁甲舰或许可用,但你也不想想,李淑能在倭国布置潜龙卫,我就不能在倭国安插人手?
当年梁王支持藤原氏贸易时,哪次不要经过我户部审批?你当德川氏没有军队,为何能坐稳倭国第二把交椅?你当就你会扶持海外势力?”
李漟的声音越来越冷,“还有你那些所谓的盟友,西夏的权臣、大辽的贵族、金国的将领,你真当他们都是真心助你?他们之中,有不少都受过我的恩惠,你想从海外运送银钱纾困,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杨炯怔怔地望着李漟,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你真的变了,你藏得可真深呀!”
“你也是!”李漟的面色无比平静,往日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确实是个合格的天子,至少比李乾元更狠,更合格!”杨炯的语气里满是讥讽。
李漟皱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目光再次落在李淑身上,咬牙道:“你想做天子?可以!我大可双手奉上,但她必须死!”
李漟说着,眼中的疯狂又浓了几分:“杨炯,我念在往日情分,给你两条路,要么杀了这贱人,你做你的九五至尊;要么杀了我,让这天下大乱,大家一起陪葬!现在,你来选!”
此言一出,近处的几人皆是一惊。
李潆最先反应过来,急步上前,恳切道:“姐!天下不能再乱了!雁门关失守,军将死伤近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大华重现离乱之苦吗?”
“你给我闭嘴!”李漟厉声呵斥,眼中满是不耐,“我在问他!他是要做那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痴情种子,还是做那心怀天下的九五至尊,让他自己选!”
突然,一阵凄厉的笑声突然响起,只见李淑扶着旁边的宫柱,缓缓站起身,银甲上的血痂簌簌掉落,素白中衣上的血污早已发黑,可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明,周身的气质也变得沉静如海,竟有几分娴静如梅的模样。
雨势渐渐小了,乌云像是被扯破的棉絮,慢慢散开,一丝曙光从云层缝隙里漏出来,落在李淑的脸上,映得她眼底的泪光闪闪。
她缓步走到杨炯面前,桃花眸子里满是深情,轻声道:“你可还记得对我的承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