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夫子捧到嘴边的酒突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思量半晌,低声答:“那必得是好酒才成,还得偷摸着些,别叫旁人瞧见。”
“那是!”杨烟欣喜若狂。
第二日清晨,涯夫子已不告而别。
杨烟心里一空,却也只是仔细将他用过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带了些彩戏道具出门。
她决定重操旧业,到梅树下表演幻戏,给将来回京也好,回定州也好,攒点盘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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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十一月中旬,即将冬至,百姓们忙碌了一年,终于能抽出时间猫冬,看表演的人也多,场面极其热闹。
她捏着彩球、彩绳、彩带、铁环,随手一翻就变出一把折扇,然后是一把伞,折扇丢到天上,落下散成了花瓣,伞旋转旋转着就成了一根红色长杆。
再猛地一拍,长杆蓦地消失了……
人群爆发出喝彩声,竟还有人记得多年前这里也曾有个少年幻戏师。
“‘他’在这棵歪脖子树下卖艺时,我还是个小孩儿,而你比‘他’要厉害!”那男子说着往她手中放了几枚铜板,“小时候没给的票钱,今儿补上。”
杨烟抿了抿嘴,没有告诉男子,她就是曾经的那个“他”。
这株红梅树,就是她出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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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表演过,端着托盘坐在大殿檐下数钱,突然从天而降一枚小银锭,砸进铜板堆里,“咣当”一声。
杨烟想也不想,拿过来就塞进怀里。
晚上煮糙米粥时特意多煮出一碗,盛了放在炉边煨着,自己兀自裹进被子里睡觉。
早晨醒来,粥果然没了。
杨烟起身端起空碗,大声抱怨:“这是哪门子的田螺姑娘呦?不给主人做饭就算了,还偷吃。”
傍晚忙完再回来时,发现好家伙,炉子上热着一菜一汤。
真是孺子可教也,她痛痛快快地吃完了。
之后每天等着她的都有饭食,且从来只见饭菜不见人影。
她也有了个田螺公子。
杨烟才不管那么多,有饭就吃,吃完就去忙自己的事情,总是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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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前一夜,下起大雪。
纷纷扬扬,无声无息。
杨烟裹着棉被,坐在蒲团上在檐下看了许久的雪,想起人生中的无数雪夜。
流浪路上的雪,挑灯夜访的雪,带苏毓回家的雪,辔兹驿封山的雪,烟雨台集会的雪,闻香轩新年的雪,以及倥偬山温泉的雪……
雪落在她的人生中,一层一层堆叠,有孤独寂寞、也有温暖快意的时刻,终于凝成晶莹剔透的冰,洁白地存于心底角落。
那么多个冬天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