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门关好了,夏姑已经知道了情况。家里周围有人看着,不会出事的。”花菱垂手站在一旁,码头办公间里挤满了人,康金龙红着眼,靠在窗边抽烟,马骝出了门,去安置火扳指一家,王水虎正抽着烟斗,闷不作声。
康金龙轻声说道:“老大,听师爷的劝,赶紧带着家嫂走,老火的事情,交给我们。”
“我说了留下就是留下,丁楚说得对,我们已经深陷是非之中,要用拳头来捍卫自己。英国人也好,卢学川也罢,把我惹毛了,谁都别想安生。卢学川不是要造反吗?很好,我也想反了,让政府里的人来码头,来一个,我干一个!”王水虎悠悠喷出一口烟,烟雾笼罩室内,众人也看不清,这时他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阿南见四爷不听劝,一双小眼睛看向师爷,他知道一屋子人里,这时只有师爷才能勉强说得上话,其他人,任凭说破嘴皮,也难撼动王水虎决心。
师爷清楚眼下局面,坐在王水虎办公桌对面,用折扇扇了扇空中的烟气,室内的顿时清晰了起来,他喝了一口茶,缓缓道:“四爷,古人常道,别无退路,背水一战。如今,公使馆冒着巨大风险,准备将你引渡,这是你的活路;蔡主席此刻在上海奔波,为的是给码头一条活路。你要是不领情,恐怕要辜负了这些人的一番苦心。”
“道理我都懂,我只是怕自己走了,码头留下来的人,不知道又会是何种下场。本来有老火在,我大可安心放手,如今他去了,就只能如此。”
师爷笑了一笑,慢条斯理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四爷不可执着当下,我怕你要留在南洋,码头祸事将近。不如你将手里的股权,分成三份,让康兄、石兄和刀兄共同管理,待风波平定,再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执掌洪门,也未尝不可!”
“阿龙和刀仔这两条衰仔,直肠子,没有心眼。马骝呢,一直跟在我身边,我清楚,他是个不喜欢争强好胜的性子,平时话又少,我怕他做龙头,立不了威信。”王水虎又喷出一口闷烟,室内又是一片烟雾。
“我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师爷又摇起折扇,去扇屋里的烟气。
“都什么时候了,师爷还卖关子?”王水虎转过椅子,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徐为。
“阿南要执掌我墨门,对生意也是一窍不通,虽说是四爷干儿,却是做不得码头之主。可四爷仔细想想,夏桐家里还养着另外三个孩子,个个都可担负大任。铁头跟着中国革命军去了南京,音讯全无,另当别论。花菱性子与马骝相像,却都是踏实肯干,身手非凡。最合适的人选,还得是明月儿,无论智谋和学识,南洋年轻一辈里,无人能出其右。只要四爷肯试一试,将码头交到年轻人手里,或许柳暗花明,也未可知。”师爷微笑看向明月,似是想征得他的同意。
这时,王水虎也看向沙发上的明月。凭良心说,明月这样的后辈,无论在墨门还是在洪门,都是首选的人才。王水虎轻声道:“小明月是你墨门里的人才,再说了,还要问问他本人,愿意不愿意。”
明月听墨门和洪门的两位老大,都将眼光放在自己身上,想了一想,站起身来,向着两位长辈鞠躬行礼,一脸正色道:“明月不愿意。”
师爷出乎预料,急忙问道:“为何不愿意?”
“明月自小在江湖长大,恨透了黑白两道的人为了利益,冤冤相报,杀伐不止。我不会武功,难当【锄强】之大任,只想遵从墨门的精神,上帝的教导,余生只做好【扶弱】这一件事,便心满意足。帮着墨门与洪门抵御外人的欺侮,明月自不必说,当倾尽全力,献计献策,只是这南洋洪门龙头的位置,我不合适。”明月低着头说道。
王水虎点了点头,又叹着气,摇了摇头,苦笑道:“小明月是个读书人,不喜欢争斗,船运公司总经理给他做,那是小菜一碟。码头仓库和渔市,确实是为难他了。”
康金龙这时听不下去了,拉起明月怒骂道:“小鬼,龙哥从小待你那么好,紧要关头,你这不肯,那不肯的,有没有一点担当?”
阿南怕四爷看到康金龙这样,又要生气,连忙拦住,将他的手拿开,抱住明月坐下沙发,替明月开脱道:“我们两个,文的太文,武的太武,都不适合,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水虎看一眼阿南,嘴里轻声骂道:“说什么了,就道理不道理的,你要是争气,我何须这样烦恼。”
听到四爷骂人,阿南羞红了脸,再不敢开口说话。
师爷看这几人乱糟糟争吵,轻轻咳嗽了一声,朗声道:“花鹞子在世之时,将花菱当做男儿来养,甚是严格,导致她沉默寡语、少言慎行。后来广云兄走了,花菱去了海鲜店,阿南告诉过我,尊夫人发现,她不仅生意头脑精明,与人打交道,也是游刃有余。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四爷你看?”
王水虎又看向另一边角落里的花菱,她听到师爷的话,不知所措,偷偷看了一眼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