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但表面依旧觥筹交错,一派喜庆祥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便有与李德裕交好的年轻官员起身笑道:
“李兄与明慧郡主皆是我辈翘楚,文采风流更是不凡。如此良辰,岂能无诗?诸位,我等当共请二郎与郡主赋诗一首,以志庆贺,如何?”
此言一出,满座附和。
尤其是那些认定横渠四句就是刘绰所思所想的宾客,更是起哄得厉害。
连李吉甫也捻须微笑,显是乐见其成。
大儿媳韦氏心里却有些发酸。
她的桓儿,满月宴虽也办得极其风光,却是在任地,哪有如斯多长安名流?
就连公主王孙也来了这么一大堆!
如今满长安都在传横渠四句就是刘绰所做,一个女子如此耀眼,岂不是让府中男子都无地自容?
全然忘了,刘绰本就是内文学馆学士,小一点的公主王孙们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句先生。
关系要好的,来参加老师孩子的满月宴,有什么稀奇?
再加上,李吉甫即将拜相,满朝文武自然都要有所表示。
只觉得是刘绰风头太盛,处处争强好胜,衬托得她在京中贵妇面前抬不起头。
她面带“忧色”看向薛氏,“阿家,二郎的诗名本就不如弟妹。还是让弟妹少出些风头,作诗的事让二郎自己来吧!”
薛氏喜气洋洋,不以为然道:“五娘在朝中为官,这都是些躲不过的场面事。二郎诗名不显挺好的。我就没见哪个写诗好的,能登阁拜相!”
韦氏一口气被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啊!
真正官场得意的人,有几个人有那闲功夫吟诗弄赋的。
那边厢,李德裕已从容起身,拱手道:
“承蒙诸位厚爱,德裕与内子才疏学浅,岂敢在诸公面前卖弄?然今日犬子满月,确是大喜,恭敬不如从命,我便抛砖引玉,作一首小诗,聊博一粲。”
他略一沉吟,目光扫过爱妻和儿子,朗声道:
“凤阙勋名初染襟,沧浪何意濯吾孙。
但藏圭角酬书卷,莫向风波试剑痕。
万卷楼台先筑骨,一犁春雨晚归魂。
他年若叩麒麟阁,只问苍生不问恩。”
话音落,引得满堂喝彩。
“好一个‘万卷楼台先筑骨’!不愧是赵郡李氏的儿郎,此诗格局宏大,气象万千!道尽了我等为人父者的殷切期望,更见二郎胸中丘壑。”
“‘但藏圭角酬书卷,莫向风波试剑痕’,此乃真正的保身立业之道!”
“好一个‘只问苍生不问恩’!用心良苦,风骨凛然,李二郎好寄寓,好胸襟!”
“更是我辈为官者当终身秉持的圭臬!”
“该郡主了!郡主高才,定有佳句!”
有珠玉在前,满堂宾客又目光灼灼地望向刘绰。
压力到来,她面上却不见慌乱,只垂眸看了眼一旁咿呀作声的婴孩,难掩笑意地环视众人,声音清朗中带着几分戏谑:
“诸位厚爱,刘绰愧不敢当。方才二郎之诗,寄望深远,是慈父心肠。我为人母,却有些‘俗念’……且胡乱吟上四句,博君一笑罢。”
她顿了顿,曼声吟道:
“世人养子盼聪明,我愿吾儿拙且平。无灾无难到公卿,莫效爷娘涉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