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我?”尹挚一脸疑惑。“我怎么了?”她堂堂一个郡主,难道态度还不够恭谦?她已经给足那叔面子,毕竟娘要在这里待一辈子,要不是怕娘为难,她是会任人欺的吗?去问问京城那些贵女,有几个敢在她面前哼唧?“你呀,就这样跟三个男人谈海运,还谈得眉飞色舞,甚至当场开出几分让利,你……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家,好歹收敛点。”贺氏有那么丁点后悔,当初不该教她看帐本的。尹挚恍然大悟,亲热地挽着贺氏的手。“娘,海运的事是皇上要我访亲时顺便办的差事,我这是谈妥差事,开心嘛。”“你敢说你没插一手?”她都敢跟皇上作买卖了,这海运的事没她的手笔,她才不信。尹挚呵呵干笑,心想她充当牙人牵线,皇上当然得让利给她,至于那叔,因为有她把关,可以左右放行的船只数,还能派海师护送,那叔当然该将获利一成给她,她再把利润直接丢进海运里,让那叔利滚利的帮她攒银两,有什么不对?这种无本生意,也只有她谈得起。瞧她又笑成一脸财迷样,贺氏彻底无言了。“你呀,伴君如伴虎,皇上如今倚重你,可往后呢?依我看,还是赶紧嫁人,将这差事给卸下才是正道。”不想催她的亲事,可一想起皇上对她的倚重,贺氏就是不放心,就怕哪天她办砸了差事,不知会是什么下场。一个姑娘家家,合该是天真烂漫时,她怎能一身铜臭地算计?“娘呀,我会看着办的。”说到嫁人,尹挚脸上的笑意僵住了。有个混蛋说,等他办妥了皇上差事,回来就向皇上请旨赐婚,结果呢?哼,他变成了失忆的混蛋。贺氏瞧她没了笑意,心知她又想起了晁枢引,不想惹她不开心,转了话题,道:“就算亲事不急,一个姑娘家成天在钱里头打滚,沾得满身铜臭,像什么样子。”她可是出身名门的堂堂郡主,却比一般的商贾更像商贾,要她怎能不担心。尹挚鲜嫩的唇一勾,唇下隐隐浮现梨涡,笑道:“娘,您可说错了,我经手的非金即银,哪来的铜臭味?”她身上只有金银香,香得很。贺氏结结实实地往她的额头一戳。“伶牙俐齿。”“像娘嘛。”“油嘴滑舌。”“……像谁呢?”她的祖父和爹都是刚正木讷的人呢,忍不住的,她怯怯抬脸,轻声问:“娘,那叔不会是我的亲爹吧。”虽然她不愿坏娘的清白,可与那叔愈是交谈,她就愈觉得他俩很像啊!贺氏瞪大一双水眸,毫不客气地往她腰间一掐。“你这坏丫头,竟敢对你亲爹不敬,竟敢坏我清白!”“唉唉,说笑的,说笑的!”尹挚飞也似地逃了,离了几步远,不禁又回头道:“娘,怎么你嫁来这么久,肚子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不是那叔不行啊?”那家人丁真的很单薄,往后就只剩一个那启丰撑场子,她也看得出那叔有意栽培他,他的性子也不错,但只靠一个人还是不成呀,毕竟那家的产业之丰厚,只丢给一个人,可是会活活累死他的,而且她也想要个弟弟或妹妹。贺氏俏脸蓦地涨红,撩起裙子追上去。“你这丫头说话没个分寸,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尹挚放声笑着,跑得也不快,保持着快她娘亲一个脚步的距离。母女俩追逐得欢快,压根没发觉二门外男人的身影,更没有察觉被认为不行的男人,今晚决定一雪耻辱。隔日,尹挚美美睡了一觉,直到日上三竿都没人唤醒她,还是她自个儿睡饱了,才伸了懒腰,将多静给唤进房里。“我娘那儿可有差人过来?”“夫人让喜梅姊姊过来,说是待郡主醒了再一道用膳。”多静替边她挽着发边说,她手脚俐落,如行云流水。“没别的事了?”“听说那姑娘和那二太太被禁足了。”尹挚半垂着眼,嘴角勾起,那叔可真是雷厉风行,就算是自个儿的弟妹和亲侄女也压根不留情面。这点倒是很好,讨好了她,也代表他是真的把娘搁在心上。“还有呢?”多静想了下,轻呀了声,再道:“瞧奴婢这脑袋真是记不住事,一早就收到向野的信,说是约莫两日后就会到杭州了。”尹挚微扬起眉,向野是她培养的大掌柜,一直都替她在江南一带布局,先前她要前往江南时就跟向野提到,如今他前来方可理一理帐册,顺便查探江南一带近来有无涝旱之灾。只是……尹挚看着镜里的多静,似笑非笑地问:“再没其他事?”“不敢瞒着郡主,晁大人一早就来了,那爷不敢放他入内,所以只让他待在大厅,就端看郡主愿不愿意见他。”多静嘿嘿干笑着。“你这坏丫头,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不打算说了?”还装呢,瞧她多能装。“怎会?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奴婢自然是记不得的。”“你还真敢说。”尹挚笑骂着。一个御前的大红人,她敢说无足轻重?她还真不敢听。“对奴婢来说,他确实是这么一个人。”皇上有多看重他,关她什么事?她又不是在朝堂里谋生的,难不成还得看他脸色?只是郡主这般特意问起,该不会是——“郡主想见他?”“谁?”“晁大人啊。”郡主忘性这么大?“一个对我家丫鬟都显得无足轻重的混蛋,我为什么会想见他?”她掀唇嗤笑了声,鄙夷到了极点。况且那叔处理得极好,请他入内再着人看着,既不失礼又不会让他闯入内院,果真愈是相处,她愈觉得那叔有几分爹亲的味道,也许哪日她会开口喊声爹,让他开心开心。“可不是,郡主这话说得真好。”“你这丫头,要是哪天我福至心灵想去抢漕运,你八成还会替我开路。”她不得不说,她这性子愈养愈好,有一半都是多静造成的。“那是当然,奴婢自然要替郡主开路的,就连后路都要替郡主先想妥。”说着,她摩挲着下巴,煞有其事地思索起来。“别闹了,去找我娘吧。”尹挚好笑又好气地朝她腰间一拧。多静身形如风地避开了,随即恭敬地退上一步。尹挚笑睨她一眼,拉着她一道走了。见谁就是不见你(2)两人到了贺氏的院子,直到余晖时才离开,俨然忘了有个人还坐在那府的大厅里——“……头儿,天色都暗了,咱们是不是……”左旭欲言又止,只因他家头儿的脸色比腊月霜雪还冻人,他应该继续当哑巴,可守在厅外的那家下人一副眼巴巴期待他们离开的样子,一点留客的意思都没有。所以,就算被耍了一日,心里再不痛快,也该走了吧?再待下去,可要成了那家人茶余饭后的笑料了。晁枢尹蓦地起身,左旭俐落地往后退上两步,却见他迳自朝旁走去,尽管摸不着头绪,还是乖乖跟上。唉,郡主本来就是个很要强的人,当初要不是头儿死缠烂打,估计郡主不会看上头儿,如今头儿失忆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就算了,还三番两次出言讥刺……虽然他不想骂自家头儿,但说真的,他被人羞辱也是自找的。好端端的失忆做什么,将这门好姻缘断送就算了,还翻脸成仇。他想,就算头儿见到郡主,郡主也决计不会帮他,倒不如回衙门再好生筹划,另谋出路。左旭打定主意回衙门要好好劝他家头儿,谁知道才刚踏出厅门,他家头儿却突地跃起,足不点地地上了屋檐,急如星火地朝人家后院而去。“这这这……”那家下人见状,直指着不见人影的屋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