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愚又奏闻了一项禁令,得到了皇帝的批准,也是一项祖宗成法,礼部做事,讲祖宗成法,也讲鼎革开辟,灵活运用。
从万士和开始,礼法就从来不是不便之物。
洪武四年十二月,朱元璋以‘军民行礼,尚循胡俗,饮宴行酒,多以跪拜为礼’为由,下令申禁之礼,除‘听宣诏旨、以物进贡及受赐祭祀、上香奠帛祭酒读祝等事,可以行跪礼之外,一律揖礼。
揖礼,规定非常明确,凡下见上,躬身拱手,举齐眼为敬,上官随坐随立。
就是拱手举到眼的位置躬身行礼,就是恭敬了,下官随上官坐立而坐立,其余一切胡礼悉数禁行。
这份洪武四年申禁之礼的祖宗成法,翻译翻译,就是不准跪。
海瑞就有个外号叫海笔架,他见上官不跪,海瑞只要求自己不跪上官,却很少要求别人也一起做到。
现在,高启愚再复祖宗成法,理由也很充分,官选官和世袭官(包括皇帝)都是大明的统治阶级,一个统治阶级都跪来跪去,膝盖生根、腰杆弯曲、身段柔软,哪能养出骨鲠正气来?
申时行上奏言还田事,广州府、福州府两府要求还田,经过吏部、户部的问讯,两府符合还田的标准,白银高度堰塞、田土过度集中、初步完成商品经济,申时行所请,得到了廷臣们的认同。
大司徒张学颜奏闻了万历维新以来,天下州县共计修缮筑堰40987处、疏浚河渠4162处、陂渠堤岸5048处,其中一半是修缮,一半是万历年间营造。
朱翊钧详细询问才得知,这个数字,和洪武年间兴修水利的数量是基本相同的。
洪武四年,朱元璋以‘比因兵乱,堤防颓圮,民废耕耨’为由,设户部营田司以修筑堤防,专掌水利,比如广西兴安灵渠三十六陡,比如荆州狱山坝,比如陕西泾阳县洪渠堰等等。
张学颜满是感慨的说道:“洪武二十三年,太祖令工部主事郑兴发,乘农隙,相其宜,征发民丁十五万人疏浚淮河等地,终得二十五万人,历三年而成,黄河夺淮,时旱时涝多盐多荒,此农闲疏浚三年,淮南淮北大兴。”
“洪武二十四年,太祖再令有司,征十五万筑防海堤坝,营造钱塘江堤两万三千九百余丈。”
“皆余荫后世,沿用至今。”
洪武年间修建了大量的水利工程,沿用到了万历年间,后来这些年都是修修补补,钱塘江大潮,不仅仅是自然伟力,还有人定胜天。
万历维新,各地也在兴修水利,户部所呈数量,有一半都是万历维新这二十年新修成的。
耕稼衣食之原,民生之所资。
“叮叮叮。”朱翊钧敲了三下,宣布退朝,张居正单独留了下来,到通和宫和皇帝聊了很久,主要是关于稽税大调查。
“这不行,先生把骨鲠之辈,都抽调到了反腐司反腐抓贪去了,这稽税院谁来支撑?”朱翊钧连连摆手,不认可张居正的说法。
稽税院要内部清查,张居正要把这次清查过关的循吏,转到反腐司去,到时候,反腐司人才济济,稽税院无人可用,朱翊钧不太认可这种做法。
张居正的语气满是商量,笑着说道:“陛下,这不是事从权宜吗?就抽调一半,一半就行,这样反腐司局就彻底成了,光靠那几个素衣御史,臣怕他们独木难支,无法长久。”
“而且,陛下,从稽税院抽调,也避免了反腐司反不了张门身上。”
稽税院是稽税缇骑、镇守太监、主事文官之间的三方节制,但每一张催缴税票,在征收之后,陛下都要亲自过目,而且还专门让户部每年稽查账目,保证稽税院这个特务衙门少作恶。
发展到今天,稽税院没有变成走私贩私、贪赃枉法的保护伞,没有贩卖阿片这些大案,陛下付出了太多的心血,这一下子抽一半,陛下不肯,也是理所当然。
反腐司草创,三把大火烧的官吏人人自危,但这都是皇帝、大将军的支持下才做到,这要彻底扎根,常态反腐,就需要抽调循吏补充。
稽税院和反腐司的相性极高,补充足够的得力能臣,反腐司就彻底稳了。
高拱当年反腐反不到晋党身上的教训,张居正也吸取了,如此从陛下直管衙门抽调,这反腐司不是他张居正的武器,而是陛下的尖刀。
张居正这半年搞得轰轰烈烈的清党,就是因为现行纠错机制,无法对张党门生纠错,反腐司也是纠错机制的一部分,无论如何这个机制,要避免这种现象发生。
“不行,绝对不行,抽一半,先生也太敢想了,这不是把稽税院的大梁都给抽走了吗?顶多,给先生四分之一,不,五分之一,你们反腐司不能自己培养骨鲠、循吏吗?!”朱翊钧非常认可张居正的理由,但他还是有点不舍的。
“四分之一。”张居正摇头说道:“不能再少了。”
“五分之一。”
“陛下,这是国事,不是跟臣置气。”张居正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这吵架有些敷衍了,理由都不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