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届明星，也许会平等地羡慕 的热搜体质：这位风靡全网的“考研名师”，可以一次次轻松站上舆论焦点，批评完新闻专业，就被新闻论坛邀请，在论坛上发言，又上两个微博热搜。仅仅两个星期后，围绕他又掀起一轮新争议。

身穿“我错了，我道歉”t恤回应争议，微博引发轩然大波。
日前，一网友在直播间咨询报志愿问题：孩子数学成绩好，但觉得理科能报的学校“档次低”。张老师当即表示，如果不报理科，孩子将来只能从事“低档次”的行当。并以过来人的口吻规劝：
“所有的文科专业都叫服务业，服务业总结成一个字，就是‘舔’。千万不要为了所谓一时的你心理上对于院校档次的认知，而让自己一辈子都干那种要‘舔人’的行当。”
此言一出，文科专业、低档次、服务业、“舔人”，话题度拉满，张老师算是把互联网玩明白了。 的回应也随后而至：“我自己也是‘舔’，可我没觉得不好。”
好像道歉了，又好像没有。
反对者不喜欢张老师了，因为他不出所料地在极端化的路上狂奔。但粉丝似乎更喜欢张老师了，因为他看上去说了“实话”。
01
谁在支持 ？
虽然 的金句总是带着“一棍子打死一船人”的绝对，但对一部分信息闭塞的学子来说，仍然有着一定的指导意义。
现实会告诉那些翻看志愿书的孩子和家长，低容错率意味着什么。于是，人人渴望一个“正确答案”，用简洁抹平劣势，使决策尽可能高效——尽管这个答案可能很粗糙、很绝对。
文科好还是理科好？学校重要还是专业重要？什么岗位出路好、更稳定？
横空出世，直指

时代焦虑的核心。

们，确实是万千考生的刚需。
他们的支持者们有着清晰的画像：出身小城市甚至乡村，父母能够给予的人生指导不多，长期处于信息匮乏的环境，在涉及择校选专业时，需要一份高效、好用的信息指引。
《我的二本学生》作者黄灯老师在接受采访时就提到：“与重点大学比起来，二本学校的农村学生更多；彻底市场化的就业环境下，很多时候，个体只能退回到最传统的家庭关系之中，依赖上一辈积攒下的资源寻求出路。”
于是，很多二本学生“既没有原生家庭在经济和社会关系上的扶持，也受困于有限的教育资源，在剧烈的就业竞争中被无情甩出”。
这是一个焦虑都有分野的时代：社交媒体上211、985、做题家、大厂码农才是主流关注，好像只有高知中产才有资格焦虑，家庭条件和学习成绩平平的孩子们仿佛都隐身了，他们的焦虑和诉求，至多被作为一种景观受到观察。
正面解答了这些焦虑和诉求，在很大程度上提供了足以突破圈层壁垒的信息渠道，填平了信息鸿沟，告诉那些茫然四顾的学生和家长，该往哪里走。
他的自述很有代表性：“我出身普通老百姓，如果家境优渥，选择更多，不存在错不错的问题。但是大多数的家庭，条件没有那么好，选专业就要选适合自己的，能让自己吃上饭的！”
朴素而又无可辩驳的“吃饭哲学”——根植于社会情绪和信息差，呼应长期沉默的群体， 的现象级走红具有代表性。
02
谁在反对 ？
其实， 这次的争议言论，仍在他和他的粉丝的固有理念之内。
无论是“文科无用论”还是“舔与被舔”的二元对立，背后都是 一以贯之的实用主义哲学和层次分明的竞争理论。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除了“考研老师”之外，张老师又多了一层“顶级网红”的意见领袖身份。他引领了流量，流量也在塑造他本人，这样的故事在当今互联网比比皆是。
输出多了，难免自相矛盾。
比如，张老师可以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既说“自动化yyds”“自动化专业毕业工资肯定不会低”，又说“自动化专业不挣钱”“一直在淘汰，最大的出路是转码农”。又比如，在房地产巨头爆雷、房地产市场悲观的2022年年底，他把建筑学作为最推荐的五个文科方向之一。

在直播时的发言
流量大了，也难免绝对化、刻板化。
比如，张老师很爱讲文科的出路大抵是师范和考公，可前有年轻教师引发的职业大讨论，后有考研降温、考公更难，上岸是不是一个好选择又变成了选择题。
时代变化实在太快，张老师也不能保证自己总能站在浪尖。就像有些人所说，如果十年前按照 的理论报志愿，那一个农村孩子大概率会选择土木专业而非计算机专业——但近十年来，这两个专业的差距早已越拉越远。

b站评论
那谁又能保证张老师今天信誓旦旦的建议，在未来依旧适用呢？
抛开那些“专业平等”的口号， 越来越极端的表述，对于普通学子还有多少借鉴意义，是要打问号的。毕竟人生之路漫长，时代起伏难料，未来，总是一个难以先验的话题。
03
网红化的 ，没法真正解决粉丝的问题
为条件有限又长期被忽视的学生们，提供简洁的实用主义建议， 他们抹平信息差，是一个正在不断被细分、不断涌现达人的网红赛道。
除了领跑者 ，新晋导师还有指导低分留学、曲线海归的“暴叔”，指导低分中学生选择专科的吉田老师，等等。如网友总结：“顺境 ，逆境吉田，绝境暴叔。”
在纷繁的时代里，简略的答案有无穷大的吸引力。
回到这场争议，最先在问题中注入价值判断的其实不是 ，而是咨询者。这位网友首先觉得理科院校“档次低”，才有了后续的对话。

图/《高考灰姑娘》剧照
理科院校档次低的想法是怎么来的？文理科也好，职业选择也好，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差异，但按现代文明的共识，是都有其社会贡献、一律平等的。
孩子的问题和 的问题，本质是一体两面，都在试图给文理科区分高低，建立鄙视链——当然，一切理念问题都是现实问题，这是 生存的土壤。
习惯性地进入文理科孰优孰劣的争论逻辑中去，反对理科档次低，主张文科档次低，试图用一种偏激来说服另一种偏激。他被批评的“舔人”言论，恰恰是很多支持者所认为的冷酷现实：工作中绝大多数人都是乙方，你我都要“舔”。

在直播时的发言
从“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到“有的舔比没的舔幸福”，折射了社会心态的变化：理解羡慕成为王自如、为吗喽表情包代言、写发疯文学，都不只是年轻人的“流行梗”“亚文化”，还是接纳人与人之间有别的职场氛围、等级秩序、竞争本质。
上个好学校，找个好工作，成为社会精英，被认为是无可争议的唯一的成功之道。 的粉丝，因为在时代赛跑中掉队而焦躁不安，企图顺着张老师指点的“明路”，搭上时代快车，实现弯道超越，以选择胜过努力的好运，而一跃从“舔人者”成为“被舔者”。
殊不知这种“舔与被舔”的毫无尊重感的对立，才是社会焦虑感的主要来源。支持 的网友们是否意识到，这种“有毒”的工作氛围正是由鄙视链和优越感建构起来的？他们在工作中经受的种种不合理的刁难，不正是源自这样单一的竞争格局吗？

在直播时的发言
只要还在纠结其中，就永远无法彻底摆脱焦虑。
接受社会规则和认同这样的规则，是两回事。
有网友说：“ 老师经常告诉我们现实是什么样的，这确实不错。只是感觉他很少去思考现实是否应该这样。”
但这样的言论，很快被粉丝的批评淹没。当然，指望 解决一切问题并不现实，因为他的粉丝们所面对的问题，并不是因他而起，自然也不能被他真正解决。
千差万别的个体都被互联网“对齐”了，当代生活颗粒度已经被互联网磨细了。所有人都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渴望在“地球online”中找到一个“版本答案”。我们当然能认识到生活是复杂的，问题恰恰是它太复杂了、不可名状，所以人们才会放弃思考，期待洞见，拥护暴论。
就在这场争论还未落幕的时候， 老师已经开始下一话题：刚刚过去的12月10日， 抛出“我们河南人不爱骗人”，毫不意外地上了热搜。

微博发言
精准地找到社会多数人，输出他们想听到的表达——曾经以理性出圈的张老师，正在偏激的网红之路上一路狂奔。
而那些因为迷茫而关注他的年轻人，大都依旧站在人生和时代的十字路口前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