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就还是没有做任何东西给阿蛇吃。
易久听到三丫的回话,心中大概明白了阿蛇在这里究竟是怎么样过活的,心中愈发对他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心疼来。
易老爷那样的爹,只看着面子却从来不管事,还有那样的姨娘,那样不管事的老妈子——真心难怪他每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在这样大的宅子里头当个哑巴乞丐似的疯跑。
也多少能够理解他总是有煮鸡蛋——怕是大家总是敷衍了事,随便煮了几个鸡蛋就将他打发了吧。这样养出来的孩子自然是不好看,不讨喜的,放在易老爷面前也只会让他愈发厌恶这样的儿子。
易久算是难得的脾气好的人,在想清楚之后也觉得十分不平。
恰巧在此时阿蛇忽然皱了眉头,发出可怜巴巴一声□,双手如同鸡爪一样牢牢抓着易久腰间的布料,脸贴在他的腹部蹭了蹭。
易久脸上严肃的表情逐渐收拢,换做一种说不出的神色来。
也不能这样下去……他想,伸手一根一根掰开阿蛇的指头,勉勉强强地从床上钻了出来——之所以说是“勉强”,是因为阿蛇抓得紧,最后易久是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抱在怀里才脱身的。
吃了那碗药,阿蛇的烧终于算是退下去了一些。他手中抱着易久那件脏兮兮的外衫,将脸往那布料里头一埋,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气息渐渐安稳下来。
三丫红着脸从哥哥那里借了一套粗布衣服过来给易久穿上,易久也没有多说话,嘱咐她看好阿蛇就往门外走去。
“哎,你到哪里去?”
小丫头心惊胆战地问他。
“找人。”
易久说。
他问了不少人,慢慢摸索到了易老爷住的堂屋。下人们都被少年脸上那种彻骨冰冷的神色吓到了,觉得这不久前才关到柴房里头的少年和尚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凛然气,让人禁不住感到有些害怕。
这一年冬天太冷,院子里之前是种了花木的,这时候已经全部都枯死了,一些雪落在灰色的叶子上面,有穿堂风呜呜地在院子中心打着转。
易久没能进去,几个老妈子好歹是门口把他给拦住了,粗鲁地推搡着他,让他滚回去。
能在这边当差的都是有油水的,几个人都吃得十分膀大腰圆,易久见自己确实没法绕过她们,只能叹一口气,一弯腰在地上用泥巴石头和着脏兮兮的残雪捏了个雪球,一抬手往黑沉沉的窗沿抛去。
说来也巧,这时候易老爷正因为在床上躺得气闷了,嚷嚷着让秋姨娘扶他到了床边,就着暗淡的天光看账册。易久丢出去的雪球正好隔着棉纸的窗,啪的一声砸在他耳边。老头子手一抖,一卷账册正好掉砚台里头,黑漆漆浸染了一大片。
“搞木子鬼哦!”
他气得将账册捏成一卷在桌上猛敲了一下,未干的几滴墨飞溅出来正好落在一旁秋姨娘的脸上,她“嗷”了一声,被易老爷一把推开了。
老头子气势汹汹抱着账册踢开了房门,正想破口大骂,却正好见到了门口被几个老妈子往外拖的易久。那样熟悉的脸落在他的眼里,不知道怎么的,易老爷就觉得自己胸口好像又隐隐作痛起来。
有白姑姑托梦在先,就算易老爷这时候十分想要唤人来把这个讨人嫌的和尚拖出去打一场,他也只能忍住。
“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啊?是活的不耐烦了想死是吧?妈了个蛋老子之前冒把你砍死是看在那个小兔崽子在那里发神经,你未必以为我真的怕杀哒你?现在竟然还跑到我门口来发宝气了,你他妈……”
易老爷到底脾气不好,还是指着易久骂了起来,他这么多年来跑船身上自然有一股暴虐的模样,先前还记得推搡易久的几个老妈子连带着被骂了一顿,吓得瑟瑟发抖差点跪在递上去。
易久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听着老头子沙哑的咆哮,一只手在大腿旁边轻轻地拍着拍子,等到对方喊得额头上汗都出来了,他才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易老爷就哑了。
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头那漆黑的眼眸有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神色。
“你儿子没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