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雪姑娘……”玉露打断了她的话,认真地凝视着她,但那温柔的目光又似是穿过她看向不知名的方向。
良久,他才又开口:“可愿随我去池塘边走走?”
李依雪没有理由拒绝,或者说,这样一个清逸绝伦的男子实在叫人无法拒绝。
这李家是当地豪绅,院落景致自然比普通人家要讲究。可这秋冬之际,岸边的柳枝早已经枯黄。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李依雪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前方俊逸颀秀的身影。
都说人景相映,可园中的萧条丝毫没有折损玉露的风采,瑟瑟寒风将他的青衫吹起,更显得人如惊鸿,卓尔不群。
“李小姐,你的名字里有个雪字。”
玉露忽然出声,让李依雪顿生疑惑,“这……有什么关系吗?”
玉露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望着沉闷的天空,“我原本出身官宦之家,生活无忧无虑,后来父亲被人诬陷,被判满门抄斩,全家只有我一人侥幸逃脱。”
“后来,我被人绑入纳污纳垢之地,因为誓死不从,几次三番险被打死。因为放不下自尊,只能忍辱学着融入那个肮脏的环境,学着圆融初世,学着阴险卑劣,用尽一切办法保住最后一点可笑又可怜的干净。”
“那段时间大概是我人生中最鄙陋黑暗的噩梦,连我自己都厌恶自己。在我以为一生都只能那样堕落下去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我面前,她就像一道耀眼明媚的光,把我从黑暗里拉了出来。”
“她让我脱胎换骨,从一只生活在阴暗角度的蝼蚁变成啸傲苍穹的龙,而我,日日追随陪伴,悄悄注视着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失了心。”
李依雪听得愕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自信高傲的俊美公子竟然会有这样不堪的过往。
她忍不住问:“那个人,是个女子?”
玉露颔首,“是,她强大,却又柔弱,坚韧,却又脆弱,自信,却又自卑,她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也是最复杂神秘的女子。于我而言,爱上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只想陪在她身边,永远,哪怕只是像影子一样陪着她。”
李依雪为之动容的同时又免不了欣羡悲伤,“看来你确实深爱着她,我真羡慕她。”
玉露微微笑了笑,“你的名字里有个“雪”字,我爱的那个女子,她总喜欢看雪,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站在柳絮中的背影让我想起了她。”
“所以,这半年你悉心照料我的病情,也是因为她?”李依雪忽然后悔了,她宁愿自己一直都蒙在鼓里。
玉露说道:“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救过很多人,不是因为我多么有善心,只是因为她,她做不了的事我会倾尽一生代她去做。”
“做不了?她怎么了?她现在在哪儿?”
“……”玉露沉默了,他望着天边的云,望着眼前的水,望着风中摆动的草木,良久,柔声道:“她在我身边,一直都在!”
他的话,李依雪似懂非懂,但至少有一点她是听明白了,这个人,除了他口中的那个女子,再也不可能爱上别人了,不可能了……
告别了李家,在李依雪恋恋不舍的注视中,玉露再次踏上了旅途。
“这天下,是她用性命换来的天下,她要守护的苍生,我愿为她继续守护,我不会让她的牺牲付之东流。”
天空,飘下了雪花!
雨雪交错,寒暑几度,白露未晞,但为卿故。
……
【离魂】——至权在握,佳人难守。
踏上最顶峰的位置,睥睨江山,为的是什么?
东方云展的答案从来不曾变过。
可是,他成功登上了顶峰,却还是没有保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那这身下的龙椅,握在手中的至权,又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东方云展苦笑着,取出了这么多年一直贴身带着的东西。是一条红色的绣带,绣着蓝色的水波和半片荷叶。为了让绣带保持最初的鲜艳,他一直施以灵术精心保存。
今天,又是东寮国一年一度的海神祭。转眼,已二十八年……
自他登基为帝,民风在变,变得更加热情淳朴,国情在变,变得更加强盛安定,东寮国很多东西都在变,唯一没变的就是曾经与千秋一起走过的地方,风景依旧。
有人想拆了老旧的楼宇重建,他也下诏不允,为的只是希望如果将来有一天千秋回来了,这里还是她熟悉的模样。
“锦绣锁一条,姻缘结三生。哎,买锦绣锁喽!”
“公子,买条锦绣锁吧!”
人影如潮,成双成对从东方云展的身边涌过,耳边不断传来小贩叫卖的声音,卖的正是绣带。
他攥着绣带的手垂落身侧,另一只手在空中虚握,喃喃自语,好像身边真的牵着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