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嘛,总是口是心非的。她们说不要,就是要的意思。
想到阎君的这句口头禅,我便放宽了心,昂首挺胸,大步走了。
到了后厨,只见小六抱着膝盖,委委屈屈都窝在灶台后头,锅炉里的火似乎还没有灭干净,零零星星的火闪烁着,将她那张脏兮兮的脸映得红红火火,就像是个烤得半生不熟的地瓜。
她的眼珠倒映着火光,一时竟看不清瞳仁。
我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她没抬头,却是如梦初醒般地伸出手,囫囵地往灶台下头塞了些柴火。
瞄了一眼锅里,里头安安稳稳地放着明显是给我留的饭菜,我突然觉得,阎君的话果然十句里头还是可以信上一句半句的。再来就是,这丫头以后说不定是个的好媳妇儿,娶了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转念一想,我不仅是个女的,还是个神仙。这都是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甩了甩脑袋,我蹑手蹑脚地坐到了她旁边。她似乎用余光瞄了我一眼,然后就阴沉着脸,往里头挪了挪。
如果不是在灶台后头,如果不是她是个灰头土脸的丫头,这场景可能还算是好看。
“小六”
她没睬我,自顾自地烧着柴。那头的大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不用看也能想象到,锅里用来温饭的水正被烧得滚沸冒烟。
斟酌了一下,我还是在日后的早饭和眼前的早饭之间,选择了前者。
“小六”
我又唤了她一声,似乎听着我如此的低声下气,她的神情出现了些许的松动。这不,正如我先前所说,这丫头以后必然是个好媳妇,如此懂分寸知进退的姑娘,除了闻人相府的灶台后头,还能到哪里找去
“不是让你不要再来找我吗”
她嘟囔着,斜斜地瞟了我一眼。我私以为,这语气,应该叫做娇嗔。
至此,我也算明白了,就算再粗糙的姑娘,那终究也是个姑娘家。
我腆着笑脸,又往里头坐了坐,胳膊肘碰到她细瘦的胳膊,隔着不算厚的春衫,我感觉到了她温暖的体温。
她那头已经贴了墙,没法再挪了,只能抿着嘴,任由我贴着。
“小六来相府多久了”
“问这个作甚”
她睨了我一眼,还是如先前一般,娇中带着嗔,若我真的是毛头小子宁玉,这一眼倒算得上是很有风情,可我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神仙,如此跟小姑娘打情骂俏,感觉实在有些古怪。
干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就是……随便问问。”
“有好多年了,也没算过这个。”
“那小六岂不是认识以前的宁玉”
听到这话,小六的身体猛地一震,因为我的胳膊贴着她,这一震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我的身上。她猛地瞪大双眼,直直地望着我,火光照亮她的侧脸和半个眼球,将她的神情映得十分狰狞。
要在一个小姑娘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是非常困难的事。因此当我看到这张脸时,有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柴火不知是不是沾了前几日的雨水气,在锅底噼里啪啦地炸着,萤火虫一般的火星子四处飞舞,让整个视线里亮起了许许多多的光斑。一时间,我似乎连她脸上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锅里的水持续地滚着,声音模糊在了柴火声中,要是不侧耳去听,几乎就听不到了。
小六就维持着那样一张狰狞的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她的眼珠似乎变成了两颗没有生命的琉璃珠子,许久许久,我都没有看过那双眼睛眨动过。
这种感觉,很像是世人常说的中邪。
“你问这个干嘛”
她的声音低沉喑哑,就像是撕扯着喉咙发出来的。说话的时候,胸口跟着闷闷直响,如同是北风中的破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