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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好一切,闵安请求拜见李培南,李培南回了不见,后来听说是与账本有关,才叫厉群带着闵安进来。闵安走进二楼书房时,李培南正穿着一件青纱丝袍站在宫灯下,映出了里身的雪白寝衣,看样子像是他就寝之后不久被唤醒,然后套了件外袍出来见客的模样。李培南一派冷淡地站着,又不说话,让闵安生出一刻的踌躇之心,暗道来得真不是时候。可是瓦舍里的赌约不等人,只能在晚上进行,再犹疑下去,恐怕错失了良机。想到这里,闵安就抬头说道:“请世子借我将军一晚,明早定当送还。”李培南道:“你一连去了三天,天天赌得血本无归,还敢来打将军的主意?”闵安倒是没料到自己的行踪被摸得一清二楚,脸红应道:“那只是前场戏而已,为了今晚的翻盘一战,世子一定要成全呐。”李培南问:“厉群被你套走的十两银子又何时还?”闵安更加脸红:“今晚便还,今晚便还,二十两。”李培南看着低头顺眼的闵安的一刻,冷淡说道:“将军来自北方,在南方不易生长,近二十年才养活一只,价值连城——”闵安马上从袖子里抽出细漆骨竹扇,递了上去:“我以祖传汉制丁缓双漆扇做抵押,请世子收下随意赏玩。”他躬身低着头,双手高持竹扇过肩,心里暗念,求老天保佑世子爷看不出来……还好未曾拿出寒酸花茶做抵挡……扇骨新近熏烤的漆足能以假乱真吧……李培南一句话不说转头走进槅门,将闵安一人晾在外面。闵安讨了个没趣,抬头冲着槅门后的帷帘笑了笑,刷地一声展开竹扇,扑扇出一阵清淡桂花香气,自顾自地走出了书房。二楼雕栏之旁,立着一道妙曼的影子,以素纱裹身,满头青丝如水般轻披而下,只在单髻上点了一支翠玉簪子。她背月站着,映出玲珑身段,晚风一拂,纱裙飞卷,颇有一副娇柔不胜衣之态。从楼梯上轻手轻脚走来一个丫鬟,将大红色的芙蓉锦披搭在她肩上,说道:“姑娘,我们公子已经歇下了,夜里凉,您还是回去吧。”闵安阖上竹扇,拍了拍手心,一路走到底楼,去问值守的厉群:“那娇滴滴的美人什么来头?”厉群低声道:“王大人送来的歌姬。”闵安挑眉:“怕是侍寝的吧?”厉群笑了笑,没说话。闵安回头看看二楼渗着月影的那道转廊,发了一句酸气:“一片冰心付明月,奈何明月是呆鹅。”他敲了敲厉群的手臂,压低声音说:“厉大哥再敢将我的话转给世子爷听,那十两银子就没了。”厉群笑:“自然晓得。”闵安踌躇了一阵,走向后面宅院侧面,向雕花纱屏窗里踮脚看了看。非衣正当浴后,披着长发,穿着素袍,坐在案前临摹花草图样。闵安敲了敲窗,说道:“你整日闷在屋里也不嫌烦,不如随我去一个地方玩。”非衣持笔作画不抬头:“不去。”闵安将手上包好的桂花茶龛盒放在窗台上,笑着说:“那我请你喝茶。”非衣依然不抬头,也不应答。闵安紧巴巴地看着非衣:“我用纱网滤过五次水,又添加了橘皮、薄荷在里面,分成甜咸两种口味,敢说这是最好的桂花茶——你真的不试试吗?”非衣放笔冷冷道:“我从不要世子挑剩的东西。”闵安回道:“我怎敢拿剩品来搪塞你,这把扇子才是世子不要的。”他从窗口投进竹扇,被非衣一把抓住。非衣展开扇子,迎面扑来一阵淡雅花香,随着他手腕的高低,扇面在灯光下展现出不同的颜色。先是素净,画出了秋思净落庭院的空灵意境;再是纷纭,扇骨透出石榴红色,那一株桂花树竟然变成了红梅,在溶溶雪月下傲然独放。非衣放下竹扇,淡淡道:“你这扇子做得精巧,假以百年之后,倒是可以成为名家珍器。”闵安莞尔一笑:“跟师父学的,糊弄人的手艺。”非衣收好画纸说道:“进来吧,喝了茶再说你的事。”闵安按捺住心急,陪着非衣坐了一刻,用陶泥小炉烹出了一壶清香的桂花茶。他讲究不了那么精细的过程,将茶水注入陶杯后就一口饮尽,跽坐在毯席上,拢袖看着非衣。非衣闻过茶香,待气味散开,才品了一口。看到闵安游移着眼睛,神思又不知跑去了哪里,他才问道:“在世子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来的?”闵安点头,非衣又说:“普通玩物进不了他的眼,你再想想其他法子。”闵安垂头丧气:“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呀!今晚就要将军出手,要不前面三天我都白输银子了。”非衣静心想了一刻,才应道:“若是我帮你借来将军,你该如何谢我?”闵安就地俯下身子拜了拜礼:“无以为报,唯有以身偿付。”非衣皱眉道:“谁要你的身子?”闵安恭顺答道:“千万别误会,我是说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死过一次就可以相抵人情债。”非衣没有再费口舌说什么,又饮了一杯茶,才吩咐道:“走吧。”闵安起身跟在后面,低头偷看到案几上竹筒里咸味那端的桂花茶已经空了一半,心里念道:原来他口味略重啊。主楼里。厉群见非衣带着闵安走回来,连忙抬手行礼。非衣脚步不停,继续朝楼梯上走。闵安跟着小声说:“美人或许还在世子寝居里,不可直接闯进去。”非衣听都不听,径直走上二楼,免去了随从的通报。闵安在楼底看着非衣走得稳当的背影,禁不住又想,他果然是个重口味的。一刻后,非衣徐步下楼,朝底楼候着的狸奴招了招手,狸奴随即跑出,背来了装着白鹘将军的铰金铁笼子,再过一会儿,体圆膀粗的豹奴牵着豹子也进来了,满脸都是顺从之意。豹子见到闵安站在灯下,低吼了一声。闵安连忙躲到非衣身后。非衣走出两步,突然又停住,亦步亦趋跟着他的闵安自然也要停下,鼻尖还蹭到了素袍后领上。闵安抬头不解地问:“怎么了?”非衣回道:“记住两件事。”闵安低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非衣说道:“你是即将要去斗白鹘的男人,应当拿出男人的风骨来。”闵安会意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看着非衣。非衣扭头对上他的视线,淡淡道:“你与我的交情就像这袖子,没事尽量少扯。”随后一抖衣袖,甩开了闵安的手。☆、妩媚兄夜市南街瓦舍木楼里,人头攒动,好不热闹。走卒、商贩、赌徒、膏粱子弟齐聚一堂,等着吴仁开场做法。清泉县原本也是沿袭着自古以来的“东贵、西富、南贫、北尊”的格局,只因三天之前有一名从三十里外赶来的萧庄小姐来瓦舍里放钱银豪赌,引得众多年轻男子翘盼,因此萧宝儿的无心之举,倒是带动了南街游乐艺业的蒸腾日上。萧宝儿得到父亲的允许,来清泉县押回被非衣使唤走的两匹宝马,她知道去哪里能找到闵安,摸进瓦舍一看,果然看到闵安正赌得两眼发黑,她挤过去拍他的肩,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上一眼。待他赌完,她才能跟他说上两句话:“姐姐寄了家信回来,爹爹才放松对我的管束,听任姐姐派人接我去昌平府玩儿。”闵安翻着萧宝儿的腰包:“还有银子吗?”萧宝儿一时高兴,唤家仆取出两百两银子,听从闵安的指派,押哪只鸡哪只鸡就斗败。闵安简直就像是扫把星拖过整座瓦舍,哄着萧宝儿拿出更多的钱银,将他看中的鸡子一一押遍,直致鸡子斗得嘴秃冠倒,精疲力竭地死去。他这一闹,瓦舍里的动静就大了,吸引了更多的赌徒前来观战。瓦舍底下是旧城墓道,赌徒为了讨个吉利,必然会请出近半月在县城赫赫有名的吴半仙来驱邪。前三晚吴仁规规矩矩跳完了大神舞,不断放出风声,说是在最后一晚要请动仙禽下凡,将一众战神鸡、战斗鸡、斗眼鸡扫到羽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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