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低头看书,又听她说:“我知道你叫周熠,背我回去。”
他的名字被她稚嫩的声音念出来,咬得很清晰,有种特别的味道。
他不觉起了逗她的心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你应该叫我叔叔。叫叔叔我就带你回去。”
她仰头看他:“我才不要。”
他佯怒。
她振振有词说:“你是小孩儿,不是叔叔。”
他不由一笑:“那就自己走回去吧,小不点儿。”说完把厚厚的书往腋下一夹,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回头,她正直直地看他。
然后一屁股坐地上,小腿儿还蹬两下。
典型的小孩子心态,跟大人博弈。
他不是大人,也不吃这套,继续走,然后就听到脆脆的一声:“叔叔!”
她比他想象的要沉。
胳膊腿儿都肉肉的,抱在怀里异常的柔软,让他不觉加了份小心。她怀里抱着他的大厚书,身上飘着香香的痱子粉味儿,小下巴搁在他肩头,在他耳边发出小孩子那种浅浅的呼吸。
刚走到房门口,就看见一脸慌张的保姆,显然已经楼上楼下找了个遍。
紧接着他耳朵一疼,她居然咬他。
保姆从他怀里接过她时也发现,半真半假地教训她道:“小唯又调皮是不是?看晚上不告诉你爸妈。”又问他:“没事吧?”
敷衍意味明显,她一点不怕,他也换回一脸漠然,说没事。
保姆转身进楼,小东西像刚才在他怀里那样,脸朝后,闭眼睛吐舌头,冲他做鬼脸。
每当回想起这件事,周熠都会不自觉地摸一下右边的耳朵,还记得那天回房照镜子时,看到耳垂发红,赫然小牙印儿,当然还有口水。
说心里话,他那时有点儿烦她。
或者说是心有不平,不忿。
他还记得她刚出生时,何天奎给她起名字时做的解释,唯一的唯。
他连最基本的父爱母爱都得不到,她却能轻易拥有几乎所有人的爱和关注。
那一晚,他想了很多旧事。
有些事想起来难受,只有回忆与她有关的部分时,心情才会轻松下来。尤其是小时候那几桩。随着年龄和阅历增长,越来越觉得能够有一个无忧无虑哪怕是被宠坏了的无法无天的童年,是多么的难得。
而几天后听到这首歌时,脑海中浮现的,也是她的样子。
阳光下,草地上,她穿着白裙子,来抢他手里的画。表情微愠中流露一抹娇羞,要知道她脸上骄傲常见,娇羞却分外难得。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美好事物。
这一幕异常清晰,每当回想起,似乎还能闻到当时清新而强烈的草香。
后来看书时了解到,修剪过的草坪释放的一种化学物质,能够直接作用于大脑,尤其是与情绪和记忆有关的区域,能够给人带来快。感和放松感,还可以预防衰老导致的智力减退。因此还有人专门研制出一种“草坪香水”,用来缓解压力和提高记忆力。
所以说,即便是个巧合,也是个美好的巧合。
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的确很好看。
他从十几岁起身边就不缺女生的关注。
随着第二性征出现,他也会去适当“关注”某些围绕自己的女生,并暗自评判。有的美而蠢,有的美而弱,有的自信过了头,把男生要么当仆人使唤要么当高地去攻克。还有些美的不明显,而在那个肤浅的年纪,根本没耐心去探寻内涵。
那时他已住校,一个月回去一次,看到她在家做陶艺,扎着围裙,坐在拉坯机前,双手扶着旋转的泥坯,表情专注,脸上有泥。
他当时心下了然,原来还有一种美。
都说女大十八变。
所以,在异乡的深夜里,他忍不住遐想,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还那么任性没心机?还是要当艺术家?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过什么正经理想,在外面呆久了,越发体会到人若没有信仰、没有一个明确的为之拼搏的目标,将会是多么的空虚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