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家里可还有人了”
我摇摇头,可想起刚才在齐连生跟前扯的烂犊子,又猛地点点头,“还有个瘫在床上的弟弟,因为不能起身,还得了褥疮。”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的目光一直锁定在躺在不远处云头上的莲实身上,边说边觉得好笑,至于面色演得好不好,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还以为,闻人相爷的书童都是家中三代没个活人的。”
她望着我,意味不明地说着。
说者有没有心我无从知晓,可我这个听的人,却是十分的有意。
“公主的意思是,以往的宁玉都是孤儿吗”
齐月用一种“你这活儿接得也太糊涂”眼神望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初见闻人贺的那种无孔不入的寒意又重新涌上心头,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本来正睡得很熟,却突然被人扔进了水里,心脏像被人猛抓了一把,霍地一缩再一张,几乎要撞上肋骨。我似乎听到,北海底的云雾中,那红眼巨兽的鳞片撞着巨石,发出让人直不起腿的锵锵声。
“公主,这是御花园的方向。”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前头的小丫头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那又如何”
听到这话,小丫头眼色一白,诚惶诚恐道:“奴婢听闻今日宫中新送了公主喜欢的杏子来,不如就先回去,尝上几颗如何”
丫头抬着头,惴惴不安地望着齐月阴沉不定的脸,汗涔涔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怜。
齐月望着她,默不作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空气一下子凉了许多。
小路一直延伸到前头青翠欲滴的竹林中,就像是一条快要干涸的小溪。我们几人站在这路上的时候,旁人就没法过去了,就是这么细的一条路,一看就知道是月下幽会的好地方。
丫头一下又一下地咽着口水,宽阔的脑门在我看来,很像是洗干净的冬瓜。
“今日,我想看花。”
齐月这话说得与其说是斩钉截铁,但不如说是失魂落魄。她望着那丫头的头顶,脸色就像是初春几乎要融化的积雪。
说完这话,她便带头走了。
我同情地望了一眼丫头,却见那丫头根本不领情,又恶狠狠地瞪我一眼,似乎还拿鼻孔哼了我一记,才提着裙子跟上去。
我被哼得十分莫名其妙。
竹林挡住了大片了阳光,浓郁的幽暗投影下来,将原本就细弱的小径遮挡得几乎不见。齐月走得很快,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叶片在耳边沙沙作响。
凉爽的风从竹子的缝隙里钻过来,似乎还带着绿幽幽的香气。
齐月走得越来越快。
沙沙的响声里,我似乎听到了别的声音。侧耳一听,原来是好听的琴声,琴声里头,似乎有人在说话,有人在笑。
齐月几乎是在狂奔,竹影从她的红衣上快速地掠过,在这片寂静的阴影中,她的衣裳红得刺眼。
她的脚踏在薄薄的石板上,付出敲木鱼似的声音,这声音混合在模糊的琴瑟声中,就好像整齐的鼓点。如先前那样,齐月大声喘息着,声音几乎就在我的耳边。
呼!
她停下的瞬间,温水一般的阳光猛地泼在了她的身上。我眯着眼睛,怔怔地跟了上去。
鼓面似乎破了。
声音毫无阻滞地涌过来,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琴声。
齐月的肩膀快速起伏着,眼睛循着的琴声的方向,望了过去。
她的眼前是一堵墙,小路顺着墙边,自顾自地延伸着,而她的脚步却是没动,就像是溪水里被石头挡住的纸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