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江湖术士虽说常常说自己能窥天命改时运,可终究不过是夸口之言,骗骗三两无知村妇尚且管用,多的本事,怕也没了。
改天命,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儿。
一来,这事本身就很难。
不过,掐指一算把人一生娶几个老婆同几次房什么都算出来什么的,对于一个神仙来说,只能算个下酒小菜,并不算得上难。
可是当然了,那都是别人家的神仙,我家的神仙在卜算上,能力着实捉襟见肘。但是,我有莲实啊,有了他司命簿,嘿,我想看谁娶老婆就看谁娶老婆,想看谁同房就看谁同房。所以说,这知道命格,并成不了什么障碍。
问题在于,要怎么去改?
神仙当然是有改命格的本事的,但即使如此,还是困难重重。就拿我去阻止楚伶与那鲛人见面的事儿来说吧,我加上莲实再加上殊七,两个上了年纪的仙官加上个在冥府混了千儿八百年的半拉阴司费了老半天的劲,最后也依然没能拦住。
而且这种事一般都很玄乎,就说咱们三人都忽略“月上中天”这四字吧,或许这事搁我一人身上还算说得过去,但这要是落到了殊七和莲实头上,就带着些天意使然的意思了。
冥冥中自有天意,这话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一难说过,再说说这其二。
二就是这事虽然能做成,却往往是劳命伤财,得不偿失。
其实吧,老天爷当真是个挺*的家伙,他决定的事儿,别人便只能听着,动不得分毫,一旦别人动了,他动辄就要劈几道天雷下来以儆效尤一番。
改命格遭反噬这事,可大可小,如果祖坟上青烟冒得亮堂,赶上老天心情好,便兴许能下手轻些,顶多是劈个半死不活,要是一个不开心手下重了,那估摸着不来个灰飞烟灭是应付不过去了。
我琢磨着自己之所以没受过反噬之苦,八成是因为流年晷这玩意儿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总而言之,这事风险大回报低,十分的吃力不讨好。
我因着有流年晷,所以多少有些有恃无恐。
不过,平白多出四十年阳寿,这都足以让拥有上古神兵的我都望而却步了,那么我就不明白,又会是哪路大无畏的神仙愿意为楚伶如此牺牲呢?
“鲛人也是神族啊……”在我发愣的时候,莲实冷不丁地感慨道。
我愣了一愣,望向他,“你的意思是,是那个鲛人帮他改的命格?”
莲实莫测高深地瞄了我一眼,没说话。
无奈再回到四十年前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夜里。
今夜飘起了雨,临波湖上烟雾迷蒙,在这片无垠的雾色中,远处堤上影影绰绰的杨柳,似是撑着伞在雨中嬉戏的女子一般,纤细温柔。雨丝绵绵地落在湖水上,涟漪绵延千里,映着岸边的灯火星星,煞是赏心悦目。
兴许是因为下雨,整个临波湖都显得格外的寂寥。
我撑着伞,走在静悄悄的湖边。雨水打湿了我的鞋子,斑斑点点的痕迹不一会儿就连成了半月形。
除了雨声,只有我的脚步声。
我伸长了脖子,在伞下翘首张望。
“不用看了,那鲛人不在。”
就在这空当,一个声音忽地从我的肩头传来。
我猛地转头,只见莲实站在我身后。兴许是怕淋着雨,他离得很近,好看的下巴就在我的眼前,倏然让我想起了老司命蒸馒头发的白面。
我看着这白花花的下巴,想起前两天因如厕不顺,下巴长出的一粒暗疮,心头十分不爽。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我默默地将伞往一旁移了移。
雨势陡然变大,他的睫毛上立刻就沾上了水珠子。
他察觉到了我的小动作,手腾地伸过来,一把拽住我的伞柄,不客气地往自己那头移了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离我更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