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木语凝会。她剔透的水眸上挑出愉悦的弧度,定定望着韩蒙,等待他的回答。没有忐忑不安,也没有焦躁意乱。她如此坚定,可以得到他的爱。一见钟情,二见定吻,三见误终生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因为离谱到超出人们认知,会卖不出去的。开什么玩笑?韩蒙甚至想嘲笑。“愿意”两个字,意味着他将背信弃义,与她面临世人的口诛笔伐。意味着他要抛却身份,放弃剑道,与她面临世俗的一切。意味着,他得背离整个家族。放弃家族为他划定好的路线未来,与她承担未知的艰难险阻!怎么看,都不是合算的答案。两者之间的轻重厉害,实在太过明显。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全部。“不愿意”三个字呼之欲出。将脱口的一瞬,却重逾千斤,让他说不出口。所有的诗书礼义、古今论道铸成厚重的城墙,排山倒海向他压来。在此刻叫嚣着,让他拒绝!在这怒吼的暴风中,韩蒙只听清一道渺小又微弱的声音。那样不值一提的呢喃细语,是他的心。韩蒙胸腔之下的心跳毫无预兆漏了一拍。木语凝看出了他的犹豫,最后道:“我知道你是谁。所以只需要告诉我愿意,或者不愿意。”这一刻,他心中的城墙轰然倒塌,寸寸成灰。答应的话几乎说出口。最后,他还是垂眸道:“这个问题,可不可以下次给你答案?”木语凝虽然不解,却依然笑道:“好啊。”她错开韩蒙的目光,从他背后眺望到入口处。那里站着逆光的几人。他们终于破开绝音谷的阵法,找到两人。“韩蒙,找你的人来了。”木语凝在他耳边道。韩蒙转头看去,是他的随从小花,带人找来了。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巧一跃,摘下峭壁上的一枝寒梅,递给木语凝。韩蒙道:“等我处理好其他琐事,就回来找你。”韩蒙跟着几位长辈离开了,木语凝却没急着走。阵法已破,她已经恢复灵力,却坐在石上,盯着手中的红梅,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木姑娘。”洞口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栖凰(三)木语凝转头看去,是姜既白。他风尘仆仆,站在洞口。姜既白张口想说些什么,木语凝却眉目一凛,上前将他扑倒。一支黑影与两人倾倒的身形堪堪擦过,如带九州风雷之势,钉入两人身后的嶙峋峭壁,没金铩羽!木语凝拉起姜既白,冷目与黑影对峙着。钉入石壁的黑影如同墨水化开,从箭尾处融化向下垂落。不一会儿就凝出单手伏地的人形。黑衣人头上顶着一对犄角,相当有辨识度。他手持弯刀,泛着寒意的刀面映出半张冷漠俊俏的侧颜。弯刀斩来,木语凝右手旋出墨玉笛,与其相抗。她一边护着手中的花,一边顾及身后的姜既白,在对方不要命的打法攻势下,步步后退。刀光闪烁间,木语凝手中的那枝寒梅不经意间被斩成两截。姜九歌与凌子樾打了个极近的照面。他眼神冷漠,脸上道道魔纹,诡异又邪魅。她认出了凌子樾,凌子樾却没认出她来。不怪他,她这次真的长得太抽象了。姜九歌看着被砍落的半截,放慢般往下坠,最后被踩入雪地中。她脑子懵了一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她的一半。——原来这次,她是一枝长在峭壁间的花。被韩蒙折来送给木语凝,又被凌子樾不经意间斩断,真是跌宕起伏的“花”生。上次她好歹还有个“人”的身份,这次就成这副模样。姜九歌很是惆怅自己的未来。凌子樾的剧本倒是一如既往的稳定,这次又是个炮灰魔头。这么说不是因为姜九歌的主观偏见,而是因为,他真的是个炮灰!凌子樾的举动激怒了木语凝,木语凝用三招就把他秒了!可见愤怒使人强大。有了上次的经验,姜九歌心中毫无波澜,静静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凌子樾。他咳出两口黑血,开始熟悉的遗言环节。他面目狰狞,指着木语凝叫嚣:“不过一个小小的仙,竟敢杀我胞弟。今日我魔丙立誓,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喊完遗言,凌子樾心满意足闭眼了。他暗自庆幸,幸亏这次没见到姜九歌。尴尬的台词喊起来都顺口多了。殊不知姜九歌已经被他斩成了两截,并在心中默默给他记上一笔账。噬梦境中变化万千,毫无逻辑可言。上一个魔丁,是魔丙的弟弟。而魔丁魔丙,都是凌子樾。这该死的兄弟情。让他自己来给自己报仇,还被反杀。离谱。湮灭前一刻,凌子樾默默许愿,下次拿个好剧本。不想再当炮灰。他得抓紧时间找到姜九歌,在梦境破裂前找出梦主,然后杀掉梦主。凌子樾临死前记挂的姜九歌此刻也在许愿。——她下次想当个人。当植物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静默片刻。姜既白走上前,捡起半截委地的花,递给木语凝。“木姑娘,你的花。”姜九歌的世界再度天旋地转。等她睁开眼,周围已经是全然陌生的景象。她头顶簇拥着大团大团的花,鼻尖轻嗅,是泥土的气息。铺着玉石的小径尽头走来一个梳着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欢迎加入看文双髻的侍女,在姜九歌的视线里,她的身躯如巨人般庞大。姜九歌心中开盲盒般颤抖起来。她这次又是个什么?侍女将手伸进花丛中,笑着将姜九歌抱出来:“呀,你怎么跑这来了。”这举动吓到了姜九歌,她在侍女怀中挣扎起来。“喵——喵喵!”姜九歌愣住了,哪里有猫?巧的是,她安静下来,喵喵声也没有了。她低头一看,只见胖乎乎的一圈白毛,和四只粉粉的肉垫。她用力握起拳头,五瓣粉色的肉爪也合拢起来。姜九歌:“……”接受吧,一只猫的命运。有了上次的经验,姜九歌变成什么都不再觉得奇怪。侍女抱着她穿过廊院,来到一处水亭。亭中坐着一位青衣女郎,素手拨弄着琴弦,逸出阵阵清音。侍女将白猫递过去。女郎没起身,只停了琴,将白猫揽入怀中,用手顺着。在这个陌生的怀抱中,姜九歌神情有些紧绷,她仰头往上看,这女郎的容颜有些惊人。一不留神,能惊死一只猫的程度。姜九歌心脏砰砰直跳,赶紧换个地方看。水亭外,入目便是层层叠叠的荷叶,在往远处,是数不清的飞檐翘角,白墙黛瓦。一池绿荷上浮动着袅袅夏雾。隔着雾气,姜九歌遥遥看见几人踏进了这方小院。侍女凑近,俯身在女郎耳边低语。“他们到了。”女郎心不在焉,顺着白猫的毛:“他们?”“那公子身边还带了个胡姬。”侍女赶紧补充。胡姬貌美,异域风情,偏偏身份不高,常被纨绔子弟当做玩物调戏。修仙世家的子弟见着免不了要怜悯一二,打着救济弱小的名头,身边带一两个胡姬,再正常不过。女郎顿了顿,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那胡姬的头发是什么颜色?”“黑色。”青衣女郎站起身,姜九歌顺势从她怀中跃出。侍女仆从们捧着琴,跟在青衣女郎身后,一大堆人,扬扬洒洒离开了水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