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诡辩,一切终究只是借口。人心贪婪,镇民不愿失去神明的庇佑,拦不住神明,那便杀死他的新娘。所有人都在侥幸,仁慈的神明,肯定不会怪罪他们!毕竟……河神已经保佑了他们五百年,而认识观棋,也不过几年。孰轻孰重,一眼分晓。水洛站出来附和镇民,指着观棋道:“镇长说得对啊。你想嫁给河神,要河神带你离开,前往神族谋长生,实在自私至极!”众人的指责如潮水般淹来,恨不得令观棋原地羞愧而死。下一刻,镇民们一声大喝冲上前,想将观棋绑起来。“拿下她,把这个妖女绑起来烧死!”镇长中气十足道。观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拔出红剑屏退众人。她欲自保,在旁人眼中看来,却是十恶不赦的举动。在镇民逡巡的目光中,水洛出手,一掌打向观棋。观棋手中的红剑令她忌惮,可终究是没有灵力的凡人,就算有仙器在手,也发挥不出千一的威力。水洛毕竟是几百岁的仙,她一脚踢向观棋胸口,震断了观棋浑身的经脉。“抓住她。”水洛冷声吩咐。镇民合力将观棋绑上祭台,镇长将她当作反面教材痛骂:“大家伙给我好好看清楚了,这就是背叛河神镇的下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底下的镇民们重复着镇长的话语,一时间呐喊声冲天。水洛想到有趣的事,在下面微微抿唇一笑。她忽然拽住萧飞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看向祭台上被捆缚的观棋。“听说在人间,你算是她的未婚夫呢。你可真是大度,我让你好好看清楚她,好不好?”萧飞瞳孔紧缩片刻,下一瞬他就明白了水洛的意图。不、住手!在水洛的示意下,镇民剥去了观棋的衣物,剥去她最后的尊严。萧飞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心中几乎呕出血,用尽最后力气抓起被人遗落的刀刃,向水洛刺去,却被她轻巧躲开。萧飞自知无力杀她,只能用锋利的刀刃割过自己的双眼。他跪坐在地,血液顺着两只空洞的眼眶不停往下流,保全观棋最后的清白。“刀偏了。”水洛出言提醒。她见不得任何维护观棋的举动,那柄铁刃在她的操控下划过萧飞的颈,血落如雨,喷了满地。“割这里才对嘛。”水洛笑道。镇民皆被她的行为吓住,内心墙头草般嘀咕起来:这真的是仙子,而不是什么妖鬼吗?萧飞咽了气,在场会为他伤心的,只有观棋。但观棋被绑在祭台上,口不能言。她如同被剥去全部外壳的鸡蛋,无处可躲,无处瑟缩。只能微弓着身子,无声哀求,泪流满面,企图保护最脆弱的地方。看见观棋微隆的腹部时,水洛迟疑些许。屠杀神族,是要遭天谴的,除了不怕死的魔族,谁敢承受反噬?可脑海中那道苍老的声音重新出现,诱惑道:“怕什么?有我在,你只管杀,不会有任何反噬。”它要的,就是脩雍与神族反目啊。天道放大了水洛心中的欲望,再次向她承诺:“脩雍快成神了。你与脩雍成亲,将他的神骨献给我,届时,成神的便是你。”水洛再度有了底气。哪怕不是与天道交易,她也想要一个即将成神的夫君。“烧死她!”水洛下令。镇民将手中火把抛向观棋身下的柴堆,火舌瞬间舔起,照亮夜空。“小哑巴,你觉得他很爱你吗?这里动静这么大,你觉得他没听到吗,你见他出来救你了吗?”水洛看着大火,无比快意,“实话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他默许的。落得这般下场,只能怪你自己贪心,纠缠不放手。你不愿意体面,我们替你体面!”夜风中,火越烧越大,吞没少女痛苦的眼泪。大火照亮每个人贪婪的脸庞,使他们形如鬼魅。这场火烧了一夜,直至烧干净一切,天空才落下迟来的春雨。从点点圆豆大小,渐急渐密,瓢泼而下。阵阵惊雷劈向祭台上已被焚成枯骨的人,笼罩在河神镇上空五百年的阵法一瞬消散,万鬼同哭!河神的新娘(十)河神镇连下了三日大雨,汹涌而来,欲吞没一切。无论白昼,雷电交加。众人只道是河神的惩罚,他们哀求痛哭,可无论如何悔过,河神也再未露过面。无人知道河神去了哪里,也无人能唤出他。用灵力滋养五百年的守护大阵被脩雍彻底调转方向,从抵御妖物的阵法变成囚笼,将所有人禁锢在此。水洛也被囚困在河神镇,无法回到神族报信。只能进不能出,河神镇从一方福地彻底沦为妖鬼狂欢之地。异象搅得人心惶惶,镇民们躲在家中不敢外出,但躲在家中也逃不过去。不少镇民莫名暴毙在家中,被发现时一身鲜红,被剥去人皮,死状惨烈。屋中镜子碎满一地,断口处沾粘着血块与发丝,稍加联想,也知道这镜子用来割了什么。水洛后知后觉开始害怕,想求天道相救,天道却再不出声。第七日,大雨终于停歇,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交缠着无数紫雷,往下界劈来。只有大妖出世,或者飞升劫雷,才能有如此盛况。半空中,有红衣人踏着鬼哭狼嚎行来。等近了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红衣,而是被鲜血染红的白衣,鲜血随着来人的步伐,不断往下淌落。“鬼,是鬼!是观棋的冤魂回来了!”有人看清红衣女子的面容,只哀呼片刻,便被残忍地剥去整张人皮。观棋抓着那张新鲜的人皮,嫌弃扔开:“哎呀,死了呢。”就像顺手捏死一只蝼蚁,毫不在意。天上的紫雷更加密集,似在表达对妖鬼残害人族行为的不满,却迟迟未劈下,等待应劫之人。妖鬼手中化出血红长剑,继续往前行去,每一步,都碾在镇民的心肝脾肺上,令他们惶恐不安,抱成一团。多日不曾露面的脩雍终于现身,挡在观棋面前。脩雍身后,是水洛与河神镇的全部镇民。“太好了!是河神大人,我们有救了!”众人开始庆幸,料定脩雍一定会保下他们,脸上写满劫后余生的喜悦。看清来人,妖鬼冷了眉目。“滚开。”观棋冷冷吐字。再也不是脩雍记忆中温柔的模样。脩雍恍惚片刻,身形并挪半分,似乎打定主意要与她作对。他的白衣染了尘埃,满手泥土,狼狈腾云而来。短短七日,他仿佛萧索了几万岁。可他明明是比时泽还年轻一百岁的小仙君,满打满算,还未至千岁。他的白发失了光泽,满头银丝如瀑,在风中狂舞。一瞬迟暮。以前他曾手刃无数妖鬼魔族,如今面对观棋,却连剑也提不起来。脩雍七日不眠不休,眼中尽是血丝,他看向对面的妖鬼。观棋颈间骇人的疤痕消失不见,时隔十年,她终于能再次出声。可代价实在太过惨痛,如果让她选,她宁愿一辈子不再开口!她清楚,有脩雍阻挡,自己今日注定杀不了这些人。可今日是她唯一的机会。今日以后,双手沾满鲜血的她将魂飞魄散,或者死在劫雷之下,落个干净。死过两次的观棋终于看清人心,她不再执着于方法,只想达成目的。“脩雍,你说要和我成亲,带我回你的故乡。还算不算数?”少女软了眉眼,满怀希冀一步步向脩雍走去,说出的话却诛心。“可是啊,我被扒净衣物示众时你不在,我被活活烧死的时候你也不在。我在心底一遍遍呼唤你,求你来救我,可是你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