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嘴角紧抿:“住口,这话也是你该说的?”
黄起家的却半步不退,梗着脖子道:“我要不说,您不还得认定了是我家太太不好?”反手抹把眼泪,哆嗦着道,“我不是傻子,当年在府里,我就看得清楚明白,有些人,从来就不想大房好,最好大房一直没有男丁才好……不然,瑚哥儿这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孙,为何说没就没了?那么金贵的小少爷,偏偏那么巧,掉进了水里,还没有一个人在旁边看到,就由着他、由着他……”黄起家的拍着胸口痛哭,“小少爷那时候都四岁了,都四岁了啊!能哭能喊,荣国府上下几百号的下人,愣是没有一个人听到,那么个小花园,当时,愣是没有一个人在啊……”
提起往事,贾赦眼眶也是通红一片,只还是不肯松口:“你以为,你这么简单几句,我就会被你哄了去?你看看,这是什么?!”往袖子里一掏,拽出那封血写就的信往黄起家的身前一扔,随风飘落的血书敞开在地,血写就的“张氏为琏哥儿,暗下密药,使老爷再不能有子嗣”几句,就这么*裸出现在两人眼前。
贾赦冷笑,“知道这是哪儿来的吗?当年你家太太院子里伺候的丫头亲手写的……你家太太不会害我?谁知道呢?为了琏哥儿,她会郁结于心沉疴难反,为了琏哥儿,她怎么就不会绝了我的子嗣?要不是玉芝当年偶然听伺候张氏的纪嬷嬷酒后提过,一直记在心里,我竟是都不知道,我那好夫人,背后还有这算计!”
贾赦初看到那封信的时候,人都懵了,根本不能相信那是真的。他愤怒,居然有人敢这样污蔑张氏——可他却又不得不怀疑,要是是真的呢?
他就在心底思量,想要找证据去反驳。可越思量,他就越觉得、这一切,很有可能。
张氏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有计谋,有决断。是,她对他好,可她更关心孩子啊。瑚哥儿的死,让她从此一病不起,从此,她更把琏哥儿当命根子——贾赦回想当初,不得不承认,当年对他一心一意的妻子,其实在瑚哥儿死后,对他是有怨气的。所以她后来再不管他纳妾置同房,借口生病也不要他去她屋里。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把他排斥在了她的世界外……
怕他续娶后会亏待孩子、怕继室有了子嗣危害原配嫡子、怕贾琏日后会被异母兄弟欺负……最好的办法,就是贾琏,再没有兄弟……
贾赦这么想着,脑海里清晰地就浮现起,当年张氏快没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突然又对他热络起来。许久不曾给他熬汤做菜的张氏,突然拖着病体关心照顾他,为他下厨。
当年以为她只是单纯为了让他记住她的好,以后多多看顾孩子,可现在想想,谁知道当初哪一碗汤里就被下了药?那一道菜里,就毁了他日后的子嗣?
贾赦眼底百般情绪闪动,最后,只化为厌恶,低声讽刺地笑起来:“枉我这么多年,还以为以为,她是个多贤惠的女人……”
黄起家的捏着那块血书写的信,脸色从镇惊到慌乱,此刻听到这句,猛然却又变成了愤恨,把那血书扯开,哼笑道:“……就这么一封不知道谁写的血书,老爷就信了?就认为我们太太不贤惠了?”她眼泪都忘记了流,烧红着眼睛,道,“我记性不好,却也记得,这封信上的玉芝,那是太太当年安排照顾琏哥儿的……太太没的时候,她才十二三岁吧,在太太院子里,不过是连太太屋子都进不去的小丫头,纪嬷嬷喝醉酒,能叫她听到说什么?纪嬷嬷又不是什么蠢人,要做了那么要命的事,能到处乱说?便是喝醉了,也该醉在家里好保守秘密才是……”
贾赦冷笑,根本不信。黄起家的似乎也知道这话没多少说服力,顿了顿,又道:“这些都且不说,这信上说,玉芝是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偷偷给您用药,让您恢复了身子,所以她才能再有身孕!她是哪个牌面的人物,那么多大夫看不出来您被下了药,没法为您养身,她一个丫头,竟有钱有门路去配药?而且她一个哥儿身边伺候的丫头,竟然搭上您……那就不是个好东西,她说的话,焉能信?!”
黄起家的说了一大通,可贾赦却分明没信,黄起家的有些着慌,又气起来:“老爷你宁愿相信个背主不检点的丫头,也不信我们太太吗?”
贾赦定定看着她,这个才见他的时候战战兢兢的女人,这会儿却跟竖起了尖刺的刺猬一样跟他据理力争,那理直气壮的态度,叫贾赦几乎都要相信她说的话了。
“你肯不肯说实话?”贾赦沉声低低问道。
黄起家的摇着头:“我们太太着实没做过这种事,老爷再问,小的也是这一句!”
贾赦盯着她,突然扬声喊道:“程日新,把黄起捆起来,叫人牙子来,给我卖到黑矿里挖矿去!”
外头停顿一秒,很快有人高声答应着,黄起惊叫一声“老爷”,很快又没了声息,好像叫人堵住了嘴,门外一阵杂乱。
黄起家的脸上的怒色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净,惨白着脸,惊呼:“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啊?我说的都是实话!”
贾赦站起身,慢步踱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我记得,你还有两个儿女,不想我把他们都卖了,你最好说实话……是不是、你家太太,给我下了药?!”
黄起家的眼泪簌簌落下,大哭着用力在地上嗑着头,哭喊:“老爷,您放过我家男人吧……我们太太,她真没做过这种事啊……”
贾赦直起身子:“程日新,把黄家的两个孩子也都捆了,嘱咐人牙子,专挑了那些深山老林给我卖了,我要他们一辈子都出不了山!”
黄起家的头磕的更加用力了:“老爷您明鉴啊,我们太太真没做过……您开恩饶了小的一家吧,小的真没撒谎啊……”
贾赦看都没看她:“程日新,打开门,我要她亲眼看着人牙子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外头院子里,程日新叫了几个壮汉,已经把黄起捆的结结实实按在了地上,刚才还那么精神的汉子,这会儿衣服上全沾上了土,狼狈极了。
黄起家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头磕在地上,都破了口子,鲜红的血顺着鼻梁流下,和眼泪混合一起打湿了脸颊,满院子,就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老爷明鉴,我说的,都是实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