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不再大惊小怪,只管把脸颊歪在靠背上睡了过去。
睡梦中出来一只奶牛。样子还算整洁于净利落,但还是属于吃过不少苦那种类
型。我们在宽阔的桥面擦身而过。时值春日午后,令人心旷神怡。奶牛单手拎一个
旧电风扇,问我买不买可以便宜点。我说没钱。真的没有。
那么用钳子换也可以,奶牛说。建议倒也可取。我同奶牛一起回家,拼命找钳
子,却找不到。
&ldo;怪事!&rdo;我说,&ldo;昨天还有的嘛。&rdo;
正当我搬来椅子找上面壁橱时,司机拍肩把我叫醒。
&ldo;到了。&rdo;司机简单地说。
车门打开,傍晚的太阳照在我脸上。几千只知了打钟发条一般叫着。一股土味
儿。
我下了车,伸腰做个深呼吸,祈祷梦境不是象征性的那种。
6何谓线蚯蚓宇宙
有象征性的梦,有这样的梦象征的现实。或者说有象征性的现实,有这样的现
实象征的梦。可以说,象征是线蚯蚓宇宙的名誉市长。在线蚯蚓宇宙里,纵然奶牛
需要钳子也丝毫不足为奇。奶牛恐怕迟早会把钳子弄到手。这问题与我不相干。
然而,倘若奶牛想利用我把钳子弄到手,那么情况就大为不同。我势必被抛入
思维方式迥然有别的宇宙之中。被抛入思维方式迎然有别的宇宙之后最伤脑筋的是
说起话啰嗦。我问奶牛:&ldo;你为什么想要钳子呢?&rdo;奶牛回答:&ldo;肚子饿得不行。&rdo;
我问:&ldo;肚子饿为什么想要钳子呢?&rdo;奶牛回答:&ldo;把它系在桃树枝上。&rdo;&ldo;为什
么系在桃树上呢?&rdo;奶牛回答:&ldo;所以不是不要电风扇了吗?&rdo;如此无尽无休。无
尽无休过程中我开始憎恶奶牛,奶牛亦开始憎恶我。这便是线蚯蚓宇宙。若想从中
脱身,只能再做一次象征的梦。
1978年9月一天下午一辆巨大的四轮车把我拉到的地方,恰恰就是这线蚯蚓世
界的中心。总之,祈祷未被接受。
我环顾四周,不由一声叹息‐‐叹息的价值是有的。
车停在不高不低的山丘正中。背后伸展着一条似乎刚才上来的沙石路,仿佛故
意拐来拐去地通往远处的门。路两旁丝柏和水银灯如铅笔插一般等距排列开去。慢
步走到门那里估计需15分钟。数不胜数的知了紧紧贴着每一棵丝柏树干,鸣声大作,
仿佛在宣告世界已开始向末日运转。
丝柏树外侧是修剪得平平整整的糙坪。山丘斜坡乱七八糟点缀着满天星、绣球
花及其他莫名其妙的植物。一群白头翁鸟如喜怒无常的流沙从右向左移动。
山丘两侧有狭窄的石阶。沿右侧的下去,是有石灯笼和水池的日本式庭园;沿
左侧的下去,是个不大的高尔夫球场。球场边建有&ldo;拉姆列津&rdo;冰激凌颜色的供人
休憩的凉亭,再往前有希腊神话风格的石像。从石像过去有个巨大的车库,别的司
机用软水管向别的车喷水。什么车看不清楚,但并非半旧&ldo;大众&rdo;是毫无疑问的。
我抱臂再次转身环视庭园。庭园诚然无可挑剔,但看得我有点头痛。
&ldo;信箱在什么地方呢?&rdo;我出于慎重问道。因为早晚谁去门那里取报纸有点叫
人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