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白长归沉声回应。
薛静柔是不是清白的,他比谁都清楚。
小忙说薛静柔豁达,对许多事看得开想得明白,唯独对恋爱和名声有超乎寻常的执着,她的名声与前程已经尽毁,仅剩下爱不爱这件事能做主,于是她像疯了一样执拗,宁愿自己被孤零零关在封闭幽静的小房间长达三年,也始终不肯妥协说一个爱字。
薛静柔与世隔绝被关三年,齐骁年和白长归谁都找不到她,三年后待她重获自由,却早已物是人非。
小女孩薛静柔成了高高在上的静姐,从不作恶,偏恶名在外。
这三年,薛静柔病了,唐业雄老了,两败俱伤,似乎谁也没捞着好处,于是这劲只能继续较着。
“她的病,是抑郁症吗?”白长归虽是问话,语气却沉甸甸十分肯定,他想起那只被自己关养起来的小老鼠,最后因惊惧绝食而亡,薛静柔处理尸体后只淡淡说这老鼠得了抑郁症。
真正得抑郁症的哪里是老鼠,而是在唐业雄手下苟延残喘的她自己。
“是抑郁症,被活活关怕了的抑郁症。”小忙难过道:“一开始谁都没发觉,直到她渐渐有了自残倾向,有人才觉出不对劲,但也没人重视,都觉她是被关傻了,还说傻好,傻了就乖了,乖了就听话了。”
白长归想起薛静柔腹部的三处刺伤,手指无意识颤了颤,“她刺过自己三刀?”
小忙吓一跳,脸上肌肉抽搐,随即哇一声嚎啕大哭,全身哆嗦,“我那个时候最小,又会叠纸,每天中午静姐吃饭时唐老板就放我进去陪她玩,我什么都不会,就坐在地上给她叠纸人,可是那天静姐忽然走过来,抢了我压纸的塑料尺,轻轻一掰就断,她把断尺往肚子里扎,一连扎了三下,我拼命哭,她还安慰我说没事……”小忙越哭越响,越哭越难过,白长归只得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摸他湿软的头发,努力做出薛静柔的姿态,安慰这个小瘸腿。
塑料断尺再锋利,要扎进血肉身躯也得下死力,薛静柔能连捅自己三个窟窿,想必真是生无可恋。
他知道薛静柔的过去不会好,却没想到会是如此不好。
白长归心里很难受,小小心脏像被巨人塞在牙缝摩擦,痛到不能生,苦到不能死。这种情绪是生命里从未出现过的,以至他不能准确形容这种痛苦,只觉呼吸困难,喉头艰涩,视线都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小忙抽抽噎噎说薛静柔醒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和唐业雄做生意,她可以用大学所学全部专业知识帮唐业雄成为真正的富商,条件是不再让她进那扇门。他又说薛静柔之所以不敢回来找白长归,只是担心被嫌弃,她自尊自爱自怜自负,已经毁了的,便不敢奢望清白。这几年她总在暗处偷偷打量他,看他日升月落,看他平淡人生,始终不敢认。
小忙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薛静柔的过往,直到夜深人静,他才躺在沙发上浅浅入睡。
白长归坐在他身旁,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刚亮,白长归唤醒小忙,让他回别墅陪着薛静柔,小忙出门前频频回头,欲言又止。
白长归问他想说什么。
小忙点点头又摇摇头,心里到底对白长归存了几分疑虑,他不知道昨晚的决定是否正确,如今天亮,他该回去找静姐,至于白先生,他已尽人事,天命可不可为,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小忙回到别墅时,薛静柔正在卧房睡觉,她其实已能起床自如走动,只不过为了拖延北归的时间,才宁愿躺着,只当自己废了。
小忙悄声上前,见薛静柔两只赤脚露在被外,忙扯被子捂好,他手指一动一动,像在虚空里折叠硬纸,他已经很多年不折纸了,怕薛静柔见了难过,也怕自己见了害怕。
雅娴进屋送茶点时就见小忙蜷缩着睡在床脚,半个身子缩进床底,可怜可爱,床上薛静柔的睡姿也没多好看,横看竖看都是个大字。
“这姐弟!”雅娴哭笑不得,上下各扇屁股叫醒吃东西,忽听到门外脚步急促,是管家面色铁青而来。
沉脸管家冷冷吩咐道:“静小姐,老板吩咐让你去侧楼休息。”
床上薛静柔悠然睁开眼,“不去,走不动。”
管家身后两位保镖亮出担架,上来就要抬薛静柔,雅娴怒道:“急什么?有人来拆楼还是扔炸弹啊?”
小忙也醒了,小狼狗一样扑过去保护薛静柔。
管家正要开口,章茗洺也狗急跳墙冲进来,看热闹不嫌事大,脸上隐有喜色,“不得了!静丫头!你那小白脸单刀赴会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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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长归坐在客厅,茶几上端端正正摆了杯茶,香气闻着便知道好,但他看也不看,好像碰一碰都嫌恶心。
唐业雄坐在他对面,从始至终面无表情。
白长归年轻英俊斯文平稳,气质寡淡才学内敛,放在人群里无疑是个好的,但唐业雄打量他多回,始终不认为他优秀到足以让薛静柔头昏脑热不顾一切。
于是唐业雄得出结论,薛静柔不过是为反抗而反抗,这白长归也不过如是。
白长归没有和唐业雄寒暄的心,他一点不愿久留,好似这栋奢华别墅的每一寸砖墙都是用薛静柔的血和泪凝建而成,他多呆一秒,薛静柔的灾难便要重复一遍。白长归从提包里掏出几份材料,铺展在茶几上,唐业雄只瞥一眼,眉头立即拧深。
“这份是你名下公司海外投资的财务报表,进口高报出口压价,□□金额远远低于实际交易额,当然,里头还有你海外个人账户资料。”白长归语调无甚波澜,平静阐释各项事实,“这份是你与国内地庄往来的报告,从时间来看,你们彼此取得信任长达十年。还有这份是你这三年流入赌|场的资金。”
唐业雄按兵不动,只冷冷看向白长归,颇为气定神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