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算错了,惜琴忽地丢掉了手中长剑,张开双臂,用一种毫无防备的姿势直直向她迎面扑来。
杨彻大骇,欲抽剑避开,却终于躲避不及。
青锋长剑贯穿了面前婀娜摇曳的身躯,就好像穿透了一片羽毛。飞溅的血液好似凌乱的毛絮,眨眼间,便沾在了自己脸上。两人自空中坠落,淡淡的血腥气在空中化开,杨彻一愣,不敢动弹。
那红色的羽毛向她微微一笑,悄然上挑的外睑绽出了心安理得的笑意,霎时间,眼光暖暖流出,便是千娇百媚,颠倒众生。这是惜琴独有的眼神,张扬恣意,慵懒而明丽。
杨彻浑身一凛,心中发憷,手便脱了力。她想后退,却不料脚下似是生了根,动也不动;她想转开脸,却不料,那眼光,比刀光更为犀利,比磁石更为有力,叫她甚至不能稍稍转动眼珠。
红色的羽毛向自己走来,仿佛想将自己纳入她红色的怀抱,似乎毫不介意,青锋剑愈发深入地没入了她的身体。
“皇上……杨彻……”她轻轻唤着。
杨彻又惊又怖,心头骤然涌起了莫大的沉痛,她猛地向后一退,将长剑从惜琴胸口拔了出来,却没拦住喷涌而出的血柱,和那个扑向自己的红色怀抱。
漫天漫地的血色,她的脸,她的身,她的心,她的一切,都被惜琴的血染红了。
意识也是。
她的神识仿佛长了脚一般,从自己身体里走了出去。
她清楚地看到七个相同的自己将自己和这红色的羽毛围在了中央,冷眼旁观,喧闹着,吵嚷着,斥责着,痛哭着,大笑着,咒骂着,叹息着。她失魂落魄地抱着已经瘫软的惜琴,自己也因为脱力跪在了地上,倦抬眼睑,沉沉陷入了混沌之中,只听到怀中气若游丝的一声呼唤——“枫灵……”
这一声,好似惊雷。
她猛然睁开眼,飘荡已久的魂魄骤然回到了熟悉的身体,如流离的孩童寻到了暌违已久的家——她混沌的头脑渐渐恢复了清明,心底脉脉钻出了满心悲凉:“我做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她看不清满眼血红,只是叙叙地追问着,喃喃自问。
一只温暖湿热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面颊:“是你吗,枫灵?”
她定住心神,顺着那手看向自己怀中已经脸色苍白的人,定定看着那狐狸一样漂亮的双眼,那如瀑如墨一般流淌缠绕在自己手臂间的青丝长发,她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嗯,是你,是你,是你就好……”惜琴欣慰笑笑,尽管已经面如纸色,却仍撑着力气顺着她的脸颊轻轻抚摸,直到自己眼前发黑,再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你的魂,你的心是我唤回来的……你是我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尽力把左手腕上的同心结凑到枫灵唇边——“别说是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你,不许忘了我……”
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陡然从脸上滑落,怀里的人渐渐没有了声息。
“不,不……”枫灵抓住那滑落的手,努力贴在自己脸上,频频摇首,“是我,是我,我回来了,你不要,你不要……不——”
那只手终于还是徒然地滑了下去,枫灵只记得去抱怀中已经软了的身体,漫天漫地的血红变作了两个大字:“惜琴!”
……
“惜琴!”——她从满眼的血色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寝宫的床上,周身汗津津,却又濡湿冰凉,寂静无人,只她自己。
“是梦吗?”她努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是梦,是梦,刚刚的一切,一切都是梦。”她深深呼吸,放下双手,却敏锐地听到一阵脚步声。
“皇上,你醒了!”是爱笙的声音。
“爱笙?”她下了床,抓住爱笙的双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的面容,只见她虽是一身华服,却未施粉黛,面容灰白,一副憔悴模样,显见得彻夜未眠。
她看见枫灵眼神,又惊又喜:“是你,枫灵,是你,你果然回来了。”
“爱笙,你听我说,我做了个恶梦,我梦到,我梦到……”她突然止住了话语,低头打量自己的袖口,雪白的中衣,只有袖口那里沾了一抹红——血色。
爱笙看着她失神,忙扣住了她的手腕,遮挡住那块血痕,柔声道:“你太累了,再休息下,再休息下。”
尽管爱笙轻轻推搡,她眼神一动不动,只生生把爱笙手指掰开,定定盯着自己袖口上的血红,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还能感受到梦中那带着血温的轻抚。
她仿佛嗅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气。
她惊怖地抬起头,定定盯着爱笙,眼神僵直:“难道,不是梦?”
爱笙低下了头,嗫嚅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枫灵擎住爱笙双臂,指甲几乎陷入皮肉,她浑身颤抖,几欲癫狂:“我杀了她,我杀了她,是吗?是吗?”
爱笙吃痛地轻哼一声,抬起了头,双眼水汽朦胧,盯着枫灵双眼,轻轻地,缓缓地,却又艰难地,点了点头:“惜琴公主她,用命唤回你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