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台,赈灾,本就该作最坏的打算。”米知县却不为所动道:“县里把窝棚搭得好一点,棉衣棉被发到位,是不会冻死人的。能平稳过去这关最重要,没必要奢求和睦相处。”苏知府被他顶住了。这下在座的人都明白了,老米是铁了心要扭过这件事。但苏知府哪肯被个下级,就这样把早谋划好的事情搅了,黑着脸道:“不争了,争到灾民饿死了,也争不出个输赢。”不待米知县回话,他便接着道:“就按照我说的办,出了事本官拿这顶乌纱顶罪!”“到时候真酿成民乱,”米知县也急了,竟大声道:“大人这顶乌纱可顶不住!”“放肆!”苏知府被顶得火冒三丈,一掌拍在案上,站起来道:“乌纱顶不住,还有这颗人头,不劳米知县操心!”“……”都把知府大人逼得,用项上人头担保了。米知县要是再说什么,目无上宪,搅乱纲常的罪名是逃不掉的。见没有人肯帮忙,他只好郁闷地住了口。“你要是不想执行,现在就明说,我奏请朝廷换个新知县!”苏知府终于扭转了被动,见米知县不吭声,冷声一声道:“要是还想当这个知县,就给我不折不扣地执行,本府会盯紧你的!”“是……”米知县还不想被摘了乌纱帽,只好郁郁地应一声,坐在位子上不再吭声。“还有没有意见?”苏知府调整下呼吸,问道。众县官见府台大人如此敝帚自珍,哪还敢再触霉头?便纷纷摇头。“那就散了吧!”将方略大致讲明,苏知府心情早已灰恶得不行,说完便 他乡遇故知老米没再搭理王贤,气呼呼地回到县衙,让人把郑教谕叫来,告诉他府里的赈灾安排。郑教谕闻言一阵头皮发麻道:“你怎么能答应这种事呢?”“我已经拼了命地抵制。”米知县那张老脸上,写满了痛苦道:“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要是再坚持下去,姓苏的非得停我职,再让别人署理浦江,不更麻烦?”“苏知府为何要这样做?”郑教谕皱眉道:“不像他平日的行事啊。”“还没看出来么……”米知县闭上眼,喉头一抖一抖地艰难道:“朝廷想借这次机会,要冲一冲浦江县这块铁板!”“这么说……”郑教谕面色大变道:“朝廷果然对浦江产生了怀疑?”“定然如此……”米知县的眼圈红了,身子情不自禁地微微颤动,他忙掏出酒壶灌两口,稳定下情绪道:“我们上当了,以为朝廷派王贤来找人,孰料他只是个幌子!趁着我们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人家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郑教谕闻言暗悔不已,当初因为摸不清王贤的底细,小心过度的郑老爷子下令家里人偃旗息鼓,暂时不要活动,才给了朝廷可乘之机……“不行,赶紧通知大师转移!”郑教谕仓皇起身道。“不要在慌乱中下决定。”米知县摇摇头,恢复冷静道:“现在朝廷最多只是怀疑,不然来的就不会是流民,而是军队了。而朝廷的目的,八成是打草惊蛇,让我们仓皇间送大师转移,好撞入他们的天罗地网中!”“这……”郑教谕想想也是,站住脚道:“你的意思是?”“你告诉老爷子,千万镇定。”米知县沉声道:“郑家是太祖钦封的‘江南第一家’,天下孝悌的楷模。燕贼既然处处以太祖遗命为训,那么就算确定大师藏在郑家,也必须要隐蔽行事,不然事情泄露,他根本没法面对天下人。”顿一下道:“所以朝廷虽然有千军万马,但不会踏足浦江这一亩三分地,只会派锦衣卫这样的鹰犬,暗中勘察而已。”“嗯。”郑教谕闻言心下稍定道:“说得也对,若只是暗斗,咱们是不怕的。”“嗯。”米知县点点头道:“大师只要不动,谁也找不到他。而朝廷没有把握,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这时候千万不能乱,乱了就要出大事!”说着面色变得郑重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为了皇上你我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嗯。”郑教谕重重点头,离开县衙,急匆匆赶回郑宅镇,与老爷子商议对策去了。那厢间,王贤也简单安置好灾民,返回西衙稍歇。马车上,闲云眉头紧锁道:“怎么会闹成这样?现在郑家肯定什么都知道了。”“是啊,”王贤叹口气道:“人心之莫测,可见一斑。”那苏知府明明是周臬台信得过的角色,孰料却对老米那般造作,恐怕是暗怀示警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