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众员外纷纷点头,于员外道:“要想尽可能多卖,是不是得降点价?”“最少六两一石。”李员外想一想道:“但不到最后别亮底,能高价卖一石,就多赚一点!”“晓得了。”众人便起身要往外走,却见李寓李秀才,一脸见鬼似的急匆匆进来,顾不上向诸位长辈问安,便惶急道:“爹,大事不好了!”“冷静!”李员外感觉有些丢脸,呵斥道:“平常怎么教的你!”“……”李寓郁闷地抿抿嘴,低声道:“孩儿是惊呆了。”“你将来是要做官人的,不管什么事,都要保持镇静。”李员外这才板着脸,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八风不动道:“讲吧。”“县衙贴出布告说,因为四月蚕忌,官府停征罢讼、与民休息!故而暂停开田一月,一应灾民不再出夫,改为为官府养蚕……”‘噗……’李员外一口水,结结实实喷在儿子脸上,声音都变了调道:“什么?”因为过于激动,又被口水呛到,李员外剧烈咳嗽起来。厅堂里登时炸了锅,员外们的表情精彩极了!“太无耻了这也!”王员外怒不可遏道:“把我们的粮食骗去,转眼就不认账了!”“卑鄙!”杨员外气得直哆嗦道:“才签字用印就不认账,姓魏的还有一点信用么!”顿一下道:“人无信不立,他就不算个人!”“畜生啊畜生!”李员外终于在儿子的帮助下顺过气来,一张脸仍憋得发紫道:“太不要脸!人怎能这样不要脸呢?”“难道他能随意停工?”众人望向杨员外和王员外,文契是两人签署的,自然应该熟悉条文。“你们是怎么看的合同?”“契书上有限定交付日期啊。”两位员外无比冤枉道:“不信拿出来看看!”“快,拿出来!”李员外摸出钥匙递给儿子。不一会儿,李寓将那份由李家保存的契书取回。众员外围上来一看,见 杀招“你俩怎么签的合约?”员外们将怒火倾泻到杨员外和王员外身上,纷纷愤怒地指责道:“眼看着让人家下套!”两人却满腹委屈道:“前天把文书拿回来,你们不也都看了,哪个看出问题了?”众人登时没话说了。那契书之厚难以想象,为大多数人生平仅见。他们耐着性子逐条看过,难免头昏脑涨,对好些条文更是似懂非懂。就好比这坑爹的一条,其实大家都看过,但没一个觉着有问题的,直到人家引爆了炸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个陷阱!“这要打官司的话,怕是难言必胜了吧?”沉默许久,于员外方小声道。“嗯……”李员外点点头,闷声道:“哪能真打官司?这种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总不能由着他们赖账吧!”众员外万难接受道。“赖不了账!姓魏的不就是想把这事儿拖黄么?休想!”李员外恨声道:“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知道富阳县到底是谁的天下!”说着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这件事不着急,先放一下日后再说。眼下头等大事是卖粮,他不仁我不义,咱们也没必要理会禁令了。不拘是银钱,田宅、工坊之类的都敞开收购!”重重一捶几案道:“这五万石粮食一粒不留,能买到什么就买什么,能买多少就买多少,这都是咱们对抗姓魏的本钱!”“好!”“是!”“明白!”众员外哄然应声。奶奶个熊的,历来只有他们玩弄县官,姓魏的竟敢反客为主,把他们当猴耍!怒火熊熊燃烧,化作无穷动力,他们要跟姓魏的拼了!员外们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哀兵之态,再次走出李家堂屋,谁知王员外的儿子又跌跌撞撞跑进来,失声大叫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住口!”员外们一起怒吼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呃……”王员外的儿子一愣,道:“衙门口刚贴出来,你们就知道了?”“是那个蚕月停工的告示么?”李寓李秀才道:“我已经禀告过诸位叔伯了。”“不是那个。”王员外他儿大摇其头道:“后来又贴出一个……”“什么?”众人一愣,“又一个?!”“是。”王员外他儿点头道:“官府说,他们成立了‘富阳县立粮行’,第一批从湖广所购之四万石稻米,于两日后抵达富阳,将以低价向百姓敞开供应。”使劲咽口唾沫道:“且日后每月都有两万石低价米常态供应……”前一条告示,还能让员外们暴跳如雷,这后一条直接让他们呆若木鸡了。好半天,王员外才嘶声道:“低价……到底是多低?”“一两银子一石。”他儿子带着哭腔道。“啊……”员外们终于承受不住,当场晕过去三个,还有好几个站立不稳的,登时跌坐在地上。其余人虽然站着,但也无不形容骇然、如丧考妣,甚至有人号啕大哭。但这次李员外没有出声喝止,因为他是晕过去的三人之一……之前官府的第一张告示,虽然让员外们切齿痛恨,但于他们没什么损失,因为毕竟有两千亩成田到手,哪怕搭上一万七千石粮食,也不算赔。何况那八千亩规划田总要有个说法,最差也是按合同退一赔一,他们还是赚的。因此更多是被愚弄被羞辱而产生的愤怒,然而这第二张告示,却要了他们老命!本朝推行科举制度,赋予有功名者以特权,故而本朝的乡绅巨室,多与科举挂钩。谁家能考中举人,家族便会迅速兴旺,谁家有人做了高官,则立即成为巨室。但若子孙没有出息,无缘功名,家族又会丧失特权。所以这些乡绅巨室与汉唐时的门阀士族截然不同,他们的特权与族人的功名官位息息相关,如果不能抓住拥有特权的时期完成积累,家族难逃快速衰落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