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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久岛眯眼打量李培南的背影,突觉他的身形轮廓清瘦一圈,与以往有些不同。她本想问,吴仁冲她嘘了声,说道:“别扰乱公子心神。”她只能将疑心放下,举着火把,使用自己驯兽的手段,将狼群撵到了洞外。草木大多被烧光,上山之路再无阻挡,李培南吩咐道:“提防点,温知返就要攻上来了。”衣久岛问:“你没算到会有这么一天吗?怎么不调兵来救个场?”李培南的声音低柔了不少:“军队在首县驻守,此刻也被朝廷的兵围着,来不了。”左轻权接道:“何止首县里公子的人马,连司衙也被围困住了,走脱不了一个人。”衣久岛冲李培南背影扁扁嘴:“那这次没法子了,我也帮不了你,听说我爹带人跑到柔然家里去闹了,连我也没顾上。”李培南应道:“无妨。”只需他拖延时间顶着就行。他和吴仁淡然以对这次的劫难,其余人可没这种好心态。只因山下几处的围困可是颇为棘手的。朝廷统共拨出三十万人马,五万用来围困白木崖,一万堵住司衙防止闵安来救,其余的分作两拨,手持诏书分别劝降左州、白木州总兵——谁知两州总兵向来不和,缺少李培南的斡旋下,两州人又堵住一起打起来了。朝廷的人马索性留五万在山后扎寨,观望两州兵马战况,打算在战后再去招抚。余下的十九万被调派到首县,与西疆总兵府的二十万骑兵对峙。骑兵营素来唯李培南马首是瞻,依旧不服从宫里的诏令,在首县军营内生出哗乱。如此情况下,李培南的军力及援军就被朝廷人马分化开来,似乎都遇见了阻遏,连小小的司衙里也不能幸免。一万人马围困在外,闵安出门与朝廷御使交涉,被喝止。闵安向御使出示香山里外三桩命案的证据,多次声明责任与李培南无关,请朝廷不要听信“吉石天相”等谣谶。她在明处拖住御使,暗地派功夫好点的探子先行摸出门去,打听外面的情况。司衙里一众官吏你瞧我我瞧你,都觉难以担当刺探消息的重任,最后还是镖局小姐出身的花翠,挽了个包袱赶在朝廷来人之前跑了出去,至今也不见归还。不过花翠倒是想法子将消息递到了司衙里,告诉闵安:左州军营一千兵力被扣,无法援驰白木崖,待她前去解救李培南,事必成,勿虑。闵安看信后更加焦虑,以翠花一介女流之力,怎能解救白木崖的围困?外面消息彻底被封死,闵安与白木崖、两州总兵府失去联系,随后得不到任何风声,实在让她操碎了心。如今堵在司衙前,不放行也不离开的御使大人,也让闵安头痛。御使说得明白:“即便本官不追问谣谶传因,也得向宫里交代,三命案的元凶是谁。臬司大人只推说是朱沐嗣所为,这理由也未免可笑了些,难道臬司大人还指望,宫里相信一个死人再跳出来,做出这种种逆行?”闵安的难处就在没抓住小朱这个罪魁祸首。司衙里的门子、书吏轮番作证,也只能证明小朱确有其人,是否真是朱沐嗣又是无影子的事。闵安再辩,御使就冷笑:“臬司大人还真当,当时验尸的温小侯爷、非衣公子、大理寺卿都是瞎子,瞧不出一个人到底是死是活?”言至于此,闵安无法再争论。她一头烦闷走回花厅歇息,天天吵着要吃糖果的温什又摸进门缠住她:“娘,娘,我饿。”闵安没好气地说:“饿了去厨房找饭团子吃。”外面一万人马虽是围住了司衙,倒是没断他们的水粮。温什吮着手指:“娘,娘,我饿。”闵安抬头看他,半晌无语。他扯着她的衣袖摇晃:“娘……米果……”闵安真是服了温什,也不知那米果有什么法力,一直引得他吃个不停。厢房里小朱留下的桂花蜂蜜是按日计算分量了的,已经见底。温什没了辅佐甜味,不依不饶的,整天吵死人。才一会儿工夫,闵安没照看到温什,温什馋瘾发作,冲撞守门的士兵,就要硬闯出去。御使带着死令来的,怎能走失一人,下令毒打温什一顿。温什如今失了心智,傍身的功夫使得七零八落,不出片刻,就被抓住一阵饱揍,他撕心裂肺地喊叫,声音传到闵安耳里,让她心尖一跳。闵安赶去时,温什正趴在地上,眼泪沙土糊了满脸,哭得打颤:“娘——娘——救我——”见到温什的惨状,有那么一瞬间,闵安已经忘记了先前与他的种种不快,他的无助与凄惨落在她眼里,极大激发了她的护犊心。她抄走一旁衙役的水火棍,举起棍子就朝门口堵着的人马打去,身后的官吏见她先动手,立刻反应,纷纷抄起家伙就跟了上去。司衙大门前,场面一度混乱,间杂着被踩趴的温什的嚎叫。闵安连忙扶起温什,将他带到一旁躲避。一场混战不出一刻就被控制,御使发话,让闵安带着温什外出一趟,买回温什所需的蜂蜜就速速回转,不得与外人接洽。闵安想着司衙里不能少了长官镇场,唤书吏陪同温什前去,可是温什不依。御使也说:“眨眼的工夫就回了,臬司大人有空在这延迟,不如早去。”司衙前的街道里就有一家卖蜂蜜干果的铺子,一炷香时间就能回转,闵安由此也放了心,在御使特派的兵士监督下,与温什一起去买桂花蜂蜜。店铺老板抬头看见一行四人进门,脸上笑得发光。他推说柜子上的蜂蜜陈了,将四人带进库房。温什用指蘸了蜂蜜水,放在嘴里吮,表情很是受用。闵安看得心一动,要老板舀了点蜂蜜给她试试。味道确是与小朱酿造的差不多。老板捧来一碗茶殷勤劝着闵安喝下:“秋果茶与甜蜜犯冲,特地给大人洗洗嘴的。”闵安觉得嘴甜,又盛情难却,接过茶水饮完。她问老板:“为什么傻哥只挑这种蜂蜜馋嘴?”说完还摆了摆头,眼前迷糊了不少。老板看着闵安稍稍涣散的眸子,笑了笑:“很简单,因为蜂蜜里兑了罂粟水。”闵安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回头喝道:“温什过来扶我!”她努力抬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恍惚看到,同行来的两名兵士仍袖手一旁,丝毫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她才知道,温什吵闹要吃蜂蜜米果,御使放她出门,茶水里的勾当,都是有人先就算计好了的。老板叹:“大人勿要挣扎,这碗茶是朱公子特别配制的,下了迷药,那迷药味道轻,后劲大,睡一觉就好了。”闵安顺手抓起烛台做武器,可是满屋人只远远站着,看她陷入昏迷,并未对她动手,温什只管站在罐子前蘸蜂蜜吃,回头看见门外走进一道青衣身影,还嘟哝了一句:“爹,我饿。”小朱对温什微微一笑:“都给你备好了,随我走吧。”两名兵士及店铺老板向出手阔绰的小朱拱手行礼,表示依照他的吩咐,已经将事情办好。小朱还礼:“替在下回禀御使大人,在下已完成太后、小侯爷所托,带她先走一步。”兵士打开后门,小朱将昏迷的闵安抱进备好的马车里,带着温什辗转赶往最西边的渡口,打算走水路回到闵州朱家寨。按照计划,他的父亲朱佑成会在渡口接应他们。司衙里的众官吏左等右等不见闵安回来,知道不对劲,又在门口掀起一场冲突。只可惜司衙人马少,又缺乏有效指挥,最终在朝廷军队前败下阵来。消息传到白木崖下的军营里时,温知返紧皱的眉头稍稍松缓了下。虽说他不念旧情,不认闵安作妹妹,但听到司衙叛乱已平,妹妹又被安全带走,他的心里还是欢喜的。他抬眼去看,火势已经烧出一条路来,吩咐刀斧手准备攻顶。亲兵送上晚膳,热气腾腾的香菇汤食配上返沙芋头,旁边还搁着半只脆皮盐焗鸡,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膳食色香味俱全,又带有闵州特色风味,很对温知返的胃口。他抛去攻战的烦忧,踏踏实实吃完了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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