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果小说

第14章（第1页）

&ldo;学士以为，何为私愤？子曰：唯仁者，能爱人，能恶人。仁者爱人以德，总是竭心尽力帮助人走上正道。对于不识大体，把人往邪路上领的人深恶痛绝。而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其喜好和厌恶只以私利为导向，有利则好，利尽则恶，在他们看来，既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当然也就谈不上真心的喜好与厌恶。学士请看，陛下与孙权，谁为仁者，谁为小人？是谁为一己之私坏天下大计？是谁拨乱反正，意图力挽狂澜？&rdo;

秦宓沉默半晌，但觉诸葛亮句句在理，无以反驳。末了终于摇头：&ldo;梁惠王好战，孟子诫之。今陛下置北兵不顾，大兴兵甲以伐吴，岂不是有违仁义之道？&rdo;

&ldo;学士以为，陛下好战吗？&rdo;诸葛亮微笑，将手中羽扇递了过去。秦宓不明所以，愣愣接过。但觉羽毛触手柔软，扇柄羊脂白玉玉质温润。但听诸葛亮温声道：&ldo;此扇乃陛下所赠。学士觉得，它可有半点兵器的冷锐？&rdo;

秦宓摇了摇头：&ldo;此乃天下至柔软之物。&rdo;

诸葛亮点头：&ldo;想必学士也听说过，孙夫人尚武，侍婢皆持刀侍立。陛下每入，心常懔懔。陛下戎马半生，难道怕兵器？非也。秦学士从未拿刀杀人，不知道心怀慈柔的军人，最不喜欢的，便是兵器。一见兵器，自然反应便是紧张戒备。乐竟为章，止戈为武，是为章武。我与陛下，只愿万民尚礼好乐，持扇而舞。天下战争止息，再用不着兵戈。&rdo;

秦宓听他款款道来，内心不觉震惊。但见诸葛亮又解下腰间章武剑，也递了过去。秦宓接过，拔剑出鞘一观，只见寸许锋刃，已是亮如瑞雪，冷光逼人。这是天下难得的宝剑…

只听诸葛亮沉声道：&ldo;然陛下与我，也深知值此乱世，礼崩乐坏。非征伐不能止之。君不见孔孟虽行仁义，尚礼乐，行于乱世，周游列国而终无所成。汤讨夏桀，武王伐纣，乃至我高皇帝讨暴秦，皆先用兵戈，后行礼乐，方能为天下带来太平盛世。陛下赐此绝世宝剑名章武，正是此意。&rdo;

秦宓恍然大悟。只听诸葛亮道：&ldo;仁者无敌，并非不用兵戈。而是以逸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人，虽死不忿。梁惠王无道，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蓄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百姓怨之，谁还愿意为他而战？而今陛下治国有道，不夺农时，奖励蚕桑，重盐铁水利，使百姓得耕耨织锦以养其父母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是教民以孝悌忠信也。百姓爱信陛下，愿为他死战。故此仁者之兵，方可无敌于天下，以抗外侮，以奖王师。今吴毁约袭荆，是阻我义兵北上，以扶汉室。自关将军身亡，曹丕以为我再无力讨逆，遂一举废汉自立。而今孝愍皇帝尚不知生死…身为汉臣，岂能不痛心疾首！陛下伐吴，是以正道而临有罪。何谓不仁？&rdo;

秦宓闻此，不觉哽咽。诸葛亮含泪握住他手：&ldo;同为儒者，我师孔丘与孟轲做不到的事情，我们来替他们完成！今我主明并日月，躬行仁义，我等追随他，奋力一战，何愁大业不成！&rdo;

马良在旁，亦是听得心潮澎湃，含笑对着秦宓点点头。监牢外典狱长与早过来此听了半刻的廷尉亦是举袖拭泪。旁观的狱卒皆感动不已。

诸葛丞相…能教化万民，感人心，结物情若此，大抵如是！而今亲眼所见，敢不俯首以拜此万乘之师，以及这位万乘师奉以为神明的帝王刘备！

秦宓笑叹：&ldo;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治了这么多年经典，却是远不如丞相。丞相真可以为吾师矣！不知丞相是否常梦见周公。&rdo;

监牢外的廷尉与狱卒们都笑了起来。马良笑道：&ldo;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丞相自己就是周公。怎么梦见自己？这岂不是庄周梦蝶？&rdo;

廷尉与典狱长听丞相解说完孔孟之道，秦宓马良二人又双双提起庄子，忍不住都笑起来。诸葛亮亦笑而摇头：&ldo;亮不能比上古先贤。只是自遇陛下，为陛下仁爱至德所感。携民渡江之际，亮亦死里逃生，脱胎换骨，大彻大悟。从此梦里梦外，唯有陛下一人。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荆襄百姓，何尝不是如此？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陛下乃古之圣君临世，虽力穷势微，刀兵所逼，却越发见其王者之风，如乱世长夜里的一抹曙光…因此我等与百姓宁被曹军追破，也不肯离他而去啊！&rdo;

马良心下叹息。当时荆襄数十万百姓扶老携幼相随，他们马氏一族也在其中，早抱着必死的决心。诸葛亮见行军速度过于缓慢，即命他们轻骑速至江夏，自己却跟着刘备，陪伴百姓。闻曹军追破时，马良还以为诸葛亮与刘备凶多吉少，还自垂泪数日。后见他们安然无恙，自是喜出望外。

但听秦宓笑道：&ldo;马侍中所言不无道理。陛下与丞相，如蝶与庄周。百年一梦，君臣一体，遂不知是自己化为蝶，还是蝶化为自己。如此君臣，千载难有。&rdo;

诸葛亮摇摇头笑道：&ldo;陛下倒是喜欢庄子。以后学士可多与他聊聊，陛下定然喜欢。陛下字讳，亦出自老子。&rdo;

秦宓一笑，想起老子说的&ldo;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rdo;不想陛下竟是喜爱老庄学说。

但听诸葛亮叹道：&ldo;陛下人如其名，确是不同于古来帝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真正的圣君。他造就养育臣民，却并不强行占有，从不忧我等功高震主。陛下有所为，有所不为，却不自恃其能，而让下属各尽其用。虽是万民之主而不任意宰制，这便是深不可测的恩德啊！&rdo;

秦宓笑而点头：&ldo;丞相要继续为我讲解老庄？再这样照诸子百家论下去，我要误了丞相晚膳时间的。不如下回儒生大会，还请丞相赏光前来，宓亦想看丞相舌战群儒。&rdo;

&ldo;胡说什么！&rdo;诸葛亮笑道：&ldo;当年亮在江东，年轻不懂事，只知逞口舌之利。学士莫拿来笑话。&rdo;

马良漫不经心：&ldo;有舌战群儒的时间，丞相可能更愿意与陛下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抚琴而歌一曲高山流水而归。&rdo;

诸葛亮见马良出言取笑，便也点头而笑：&ldo;然也，然也。亮幸是小有琴技。陛下美衣服，喜音乐，亦正是：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既闻韶乐，但觉余音绕梁，三日不知肉味。&rdo;

&ldo;尊兄再这样下去，当真没完没了。&rdo;马良实在没忍住，轻轻讥了一句：&ldo;与其背后歌功颂德，不如当面唱给陛下听。他必然龙颜大悦，不会再嫌丞相嘴硬心软，不够君子坦荡荡。&rdo;

秦宓一愕，亦忍不住笑出来。诸葛亮笑斥：&ldo;季常这一张利嘴，竟不用舌战。直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无怪陛下要派你入武陵招纳五溪蛮。来日儒生大会，还请马侍中前往主持。亮自抱琴入宫，与陛下高山流水去也！&rdo;

&ldo;……&rdo;马良一时无言以对。只听牢里牢外笑声一片。末了诸葛亮摇头笑道：&ldo;好了。亮不说了。再说下去多是忘情，徒教季常与学士取笑。&rdo;他说着，温声对秦宓道：&ldo;秦学士再委屈几日，待陛下首战告捷，必然放你出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