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坐着一个年轻人,看样子顶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正在那低头批阅着奏章,这人想来就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了,一边站着一个太监,手里也拿着几本奏章在那念着:“……京中人好看马尾衬裙,因此官马被人偷拔鬃尾,有误军国大事,乞要革禁……”朱由检头都没有抬:“这是谁的奏本?”“是兵科给事方龙正。”那太监见皇上只恩了声,没说什么,赶紧又换了本,先报出了姓名:“左都副御史岳谨元建言:皇上崇节俭以变风俗,诚英明之举也。但观京中各处茶铺所造糖饼,用功废料,大违皇上节俭之意……”“混帐!”见朱由检骂出了声,那太监急忙收口,朱由检恼怒地说道:“朕命言官建白,内忧外患一个字不提,却偏偏把些什么马尾巴、糖饼之类的事报上来,混帐至极!”朱斌听着叹息,要说这位崇祯皇帝也算得上好皇帝了。他又想到了朱由检才登基时候的一件事。朱由检那次正在便殿和群臣说话,忽然命人打灯察看,结果朱由检自己查了后,命人将殿角墙壁拆除,原来里面藏着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线香,通过墙壁上的几十个细眼,香烟不断地飘出。原来这是魏忠贤所为,说是这香能为皇上解乏。朱由检对群臣说道:“朕方才忽然觉得欲念顿起,立刻想到‘迷昏香’之类,果然如此!”接着他厉声对身边太监说道:“从今后再进此香者,杀无赦!”正当太监门战战兢兢接旨的时候,朱由检忽然对着群臣叹息了一声:“皇考、皇兄皆为此所误啊!”一句话,如春雷贯耳,群臣惊喜交加,明白了万岁的真情,绝对不会在任用魏党,绝对不再是好色荒淫、昏庸懦弱的天子!果然,朱由检很快杀掉魏忠贤和客氏,定逆案,把魏党一网打尽。他励精图治,勤于政事,事必亲躬,罢土木织造贡品,不近声色犬马,又英明果断,礼敬大臣。大明朝自从正德皇帝浪荡了十余年后,万岁爷一代比一代昏庸,终于出了个英明天子,大臣们无不拍手叫好,都觉得大明中兴有望了!想到这朱斌摇了摇头,谁能想到这位一心中兴大明的皇帝,会是大明王朝的末代帝王?朱由检说了几句,看到朱斌站在下面,他走到朱斌面前,说道:“抬起头来。”朱斌急忙抬头,这是他老实人朱斌悄悄看了一眼崇祯,发现这位皇帝脸上依旧毫无表情,这一劫就在眼前,朱斌倒把生死豁了出去,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陛下,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臣有证明自己身世的证物呈上,等陛下看完了之后,证明臣不是故意欺骗,您就杀了我吧!”“你说的是那封信和玉佩吧,你那晚去马登初家的时候,朕已经派人在你的行李里查过了,我也亲眼看过,的确都是真的,否则你焉能活到今日。”崇祯淡淡地说道。朱斌脸上露出了害怕畏惧,心里却长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把东西放在行李里的冒险举动还是做对了,他总是隐隐的感觉那两样东西,放在岳家比放在自己身上更加能起作用,看来果然这一宝是押对了。明朝锦衣卫、东厂的那些特务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传言,看来的确是真实的。他从在马家开始,就决定不能做马登初的傀儡,否则马登初将会一直用这件事情来要挟自己,自己也许终生都无法摆脱他的控制。朱斌不想做一个太监的傀儡,他必须拿自己的命来做一次赌博,很显然现在事情正朝着好的一面发展。“你起来,坐下和朕说话。”崇祯语气平和地说道:“其实朕本来也没有怀疑,可是马登初送上来的能证明你身份的资料,实在是太详实了。连惠皇帝当初逃出京师,某某时候落脚何处,某某时候生有一子都记得清清楚楚。朕不相信一个逃亡中的人,在声明都无法得到保障的情况之下,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朱斌有点佩服这位皇帝了,说朱由检是英明之主不太好判断,可他的头脑思考问题的时候的确缜密,也难怪吴直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如此小心了。不过吴直虽然忠心,可没有他主子的这份智慧,被个徒弟耍得团团转。“你也是个苦人儿。”朱由检叹了口气:“那么多年了,在外颠沛流离,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朕几次想着加封惠皇帝,可那些当大臣的,讨论来讨论去,却总没有个结果,这事也只能缓缓再说了……不过朕觉得好奇,你又如何会投到军中?”朱斌将如何遇到吴三桂,如何从军的事叙述了一遍,其中又夹杂了无数他编造出来的,可信度颇高的故事,末了说道:“家父给臣取‘斌’,左边文字是让我不要忘了自己是建文帝的后人,右边一个武字,那是要让臣尽自己一腔热血,卫护大明江山!”“好,好!”朱由检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高兴的神色:“文武双全,卫护大明江山,如果满朝文武都能如你这般想,何愁我大明威武不能遍及天下!”崇祯的一迭声的夸奖,让朱斌觉得自己实在太有才了,能把自己的名字做出这样的解释来。看崇祯高兴的样子,只怕自己这一关是能过了,朱斌心里稍稍放心了些。“朕听说你在军中表现得非常出色。”崇祯兴致勃勃地说道:“给朕说说,你都是怎么指挥的,尤其是剿匪时,以六百微薄兵力大胜一万八千叛匪……”朱斌脑筋转得快,很快想清楚了千万不要在这样的时候,为了一点小事葬送了大好局面,他恭恭敬敬地说道:“回陛下话,其实哪有一万八千叛匪,臣见到朝廷嘉奖后,自己也吓了一大跳。真正的情况是打败了两千叛匪,也算不得什么。”“你是个老实人,真的是个老实人。”朱由检大加赞赏,其实他哪里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才真正是大明最不老实的一个,两千叛匪这数字里的水分挤出来的话,只怕够人洗个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