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呢,见过很多了。见过多,不动心,那是不行吧。见过既很多,又明白这是普遍
中的一件,就又有一些比目下更深一点的感想吧。
他见阿丽思为一个小女孩心中仿佛很难过,就说:“我们走了吧。”
阿丽思说“不”。她也笑了,是勉强的笑,如所见到的女孩笑着的态一个样子。
阿丽思同到她的伴,似乎都注意在目下正讨论价钱一个女孩身上去了。女孩子是那么
小,黄黄的脸与一头稀稀的发,加上一对圆眼,并不比一个洋娃娃大。看样子不过三岁。
但当到那经纪代替买家问她年纪时,却用了差不多同洋娃娃一般的低小清圆声音,说是:
“朱(苗语“六”)。”
那经纪,就大声的豪纵的笑,说,这小东西可了不得,她说她有六岁,这可信得过么?
大众也笑了。
当然是不过三岁罢了。三岁应当说“不”,大家意见全是如此。
但这奴隶却因了众人不相信的样子,着恼了,她用苗话问她爹,要爹找证据。
经纪也问那作父亲的人,问这奴隶到底是几岁。
那中年长鹿模样的瘦汉子,用半生的客话说,“五岁又四个月圆。”
“价钱?”
作父亲的不能答应出来了,把头低下在思索。又象在思索另外一件事去了。他为难,
不敢把价钱说出。于是那女儿用苗话同经纪说。她说:“……朱骨来大洋钱(苗语“六块
钱”),……骨来,……”说不明白了,便用手比拟,那手小得象用米粉搓成的东西,两
手作环形,也不象是在形容洋钱。
于是有些人就笑了,因为这手势的比拟可以说是只要十个当二十的铜子。目下奴隶的
行市,纵怎样不成,两百钱不过是一个羊羔儿的价钱,虽说一个人还比不得一个羊羔可以
下酒,不过究竟还有市,想来也不至于如此烂贱吧。
那作父亲的,先是低头迟疑不敢将这大价钱说出,如今却听到有人笑说两百钱了,才
滞滞濡濡的同经纪说,这是最后一个儿女了,预备卖十块。而且这十块钱,他是预先分配
好了的,给这作母亲的坟前烧一块钱纸,还五块账,送菩萨还愿三块,用一块作路费,自
己到贵州省去当兵。但这是一个多么吓人的数呀。这个数目说出时,经纪把舌头伸出作了
一次丑相。其余的人贩子倒不出奇,因为喊大价钱是毫不可怕的,只在货。
“十块钱么?”一个某甲问,因为这数目他觉得近于荒唐。
“是的,值得十块。她乖巧得很。不相信可以试栽看——阿宝,阿宝,学学城里的太
太们走路。”
那小孩子羞涩的望阿丽思一笑,在那人群当中空处走起路来了。象唱戏,走了一阵就
不走了,又望到大众同阿丽思笑笑,阿丽思也只有对她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