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抓着男人的心,他家里的婆娘倒不是很重要,除非像康郡主那样眼里揉不得半点沙的母老虎。所以庾湘兰对?于?这点倒不是很担心,遮遮掩掩地呸了一声?。“周秉既然?当众认了我肚子里的孩儿,我就赖定了他们周家。若是这位少奶奶不让我进门,我就一头碰死在他们家大门口。只要让我进了周家,我一定使手段让那位少奶奶靠边站去。”小?丫头却打?了寒噤,她是知道究竟的,“要是知道姑娘骗人……那毕竟是北镇抚司的官老爷,听?说里头有无数种折磨人的行头!”庾湘兰心头也咯噔了一下?,就有些虚了。其实这些天周秉连一回面都没露,她就有些犯嘀咕。这才叫骑虎难下?。当初她认识周秉的时候,那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大个。谁知人家摇身一变进了北镇抚司,走了一趟通州就成了皇帝的近臣。虽然?如今不过是个六品,可谁都看?得出这人日后前程必定远大。庾湘兰心烦意乱地把桌上的胭脂水粉推开?,就听?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半大的孩子探进来,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一脸欲言又止的谨慎。还未来得及问话,转头就跑了。过了一会?,那孩子又过来问,“女客人是不是姓庾,前头有位姓陈的客人让我送东西过来。说你只要把东西看?了就明?白了,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庾湘兰心头痴痴地乱跳,约略明?白那位姓陈的客人是谁。接过那匣子迫不及待地打?开?,见里面果然?是一张薄薄的纸,上头有一首字迹峻拔的新?诗。她以为为了避嫌,那人势必没有功夫理睬自己,没想到那人处境那般艰难都还惦记着。庾湘兰心头又酸又苦,为了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那人摄于?家中河东狮的淫威,不敢将这段倾世?苦恋公布于?众人。可自己也没有辜负,借着他人的名头侥幸从白矾楼全?身而退。还有,那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其实是有了他的亲骨肉?庾湘兰在京城虽然?以“雅”的名号著称,但毕竟不是皓首穷经的读书人。悄悄和陈文敬好上之后,她不要对?方的金珠,反而时常补贴一二。求的就是能心随所愿,余生能和仰慕的饱学之士在一起。陈文敬对?她是又怜又爱,但是康郡主不是省油的灯,挂在那女人手上的性命有好几条,所以这段美好干净的恋情注定只能埋与?地下?。有了这首诗词,这些日子受的所有委屈都值了。庾湘兰正在自怜时,就见丫头气鼓鼓地进门,说铺子里的大掌柜吩咐了,今天买的所有东西都只能给现银,一概不准赊账……后脚跟过来的伙计照旧满脸笑容,眼里却有不容错认的轻视。“哎呀,都是小?的差错。原先姑娘的帐要么记在白矾楼上,要么记在府学胡同周家的帐上。可前两天几个地方都派人过来打?招呼,说日后姑娘的花销再不和他们相干了!”庾湘兰的脸唰地就白了。自她十四岁挂牌以来,一直是被人捧着端着,还没有被别人如此打?脸。白矾楼也就罢了,周秉那个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拍着胸脯说无论?发生什么事,统统都包在他的身上吗?小?丫头也是急的不得了,挨在一边底气虚弱地叹气,“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刚才找人去府学胡同问过,说周百户前日奉皇命到江州办差去了,听?说新?娶的少奶奶也跟在一路。出城的时候那位二少奶奶要吃老孙家的羊肉泡馍,周百户竟让满队的锦衣卫大爷们等着,巴巴地跑去给她买馍……”庾湘兰惊愕地半张着嘴,一张粉脸慢慢涨得绯红,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呆了好半晌,只将手中的薄纸蓦地攥紧,然?后将头上一只酒盅大小?的芍药宝石花取下?,淡淡地道:“莫生事……先拿去抵账吧!”白矾楼的过气头牌端午,茹园。庾湘兰说?不清自?己是,能让庾湘兰的名声中听,只怕连门都不会给那人开。有侍女过来请各位姑娘过去入座。刚才还在斗嘴翘腿看热闹的女子们一哄而散,庾湘兰被?领到一个背风的角落。四顾一看就见位置安排的格外可心,又清净又瞧得见前?头的人来人往。负责打帘子的侍女恭敬有礼,桌上还有精致的热茶和点心。她舒服地叹了口气,用了一块牛乳果仁糕。那糕糯糯软软的,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口味。庾湘兰想这必定是那人暗中的安排,那人虽没?有什么像样的钱财,但论起体贴人的功夫是一等一的……丝竹声响过两轮,精致的菜肴像流水一般送上来,艳阳下一片歌舞升平。虽然有朝廷禁令不准公然狎妓,但在从?众的心态下渐成虚无,毕竟偶尔为之也无伤大?雅。梳着牡丹头画着新式妆容,额头上贴着花钿的歌姬舞伎们渐渐嬉笑?无状,道貌岸然的新科翰林们的手已经摸到女人的裙子里去了。耳边有莺莺燕燕的娇嗔声,有胭脂醉人的艳红,有倒酒水时的淅沥声,这些能让男人的骨头都软下来。本来是见惯的,躲在角落里的庾湘兰却觉得脸上的热气在蒸腾。她从?前?的地位超然,从?来没?有像这些女子一样,穿着几乎透明的绡纱衣裙,仰着那样谄媚的笑?脸陪过酒。正难受间,就恍惚觉得远远的那人在看自?己,眼里有担心,似乎还微微地笑?了一下。哐当——有人用小锤敲了金锣,照例有人奉上纸笔墨砚。别人惧怕写诗作词,庾湘兰却是迫不及待地将那首早就烂熟于心的诗文工工整整地誊抄在上头。过得一会,就有人把得了头名的诗文大?声诵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