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灏与叶凝欢穿戴整齐,于上房正厅见了两人。楚正越从未见过叶凝欢华服盛妆的样子,艳紫浓金的宽裾大袖礼服上身,鬓发高绾,紫妆艳切让她整个人浓丽非凡。他瞧了竟没来由地心脏促急了三分。楚正越与沈雅言也是盛装打扮,楚正越同样一身浓紫如玄金龙盘飞。只是花样与东临徽记区分,四方王以东南西北为号,所缀蟠龙紫袍的纹形亦是绕四方而分。楚灏身上的是团龙东向,楚正越身上的是团龙北顾。沈雅言刚穿了一身白底彩织缀腊梅的鲜亮新服。如此一看,楚灏、楚正越与叶凝欢的衣服极是相衬,三人若是并立一起,倒凑了一整套。诸人这样穿,为婚事倒是其次。今天是上元节,为新年首个重要祭庆。若是在王府,还要行一些家礼仪式。由此,楚正越先是恭贺上元,既而才说了与雅言的婚事的大略安排,最后向楚灏与叶凝欢行礼道谢。楚正越说:“叔叔与婶婶有意相助,侄儿万分感激。侄儿回北都后,即刻请奏朝廷并备一应礼表,到时再请叔叔的驾,往北海劳累操持!”楚灏说:“正越大喜,我亦甚慰。待朝廷降旨必亲赴为你主婚,以全叔侄之情。”两人满嘴官话,叶凝欢在侧心里是五味杂陈,看着沈雅言百感交集。沈雅言眼下有着盛妆难掩的乌青,可见一夜难眠。只是神情又是那样明丽璀璨光闪夺目,仿佛曾经逝去的大好年华刹那间全都揽回来,尽数堆积到了她的眼中,何其的惊艳。叶凝欢让瑞娘捧上礼盒,跟沈雅言说:“仓促不足以尽心,不过一些小玩意,留着赏下人吧?”沈雅言涨红了面皮,跪下受赏,高捧着盒子垂头说:“妾身随殿下居留于此,多受怜恤已是惶恐。如今更蒙厚赏,涕泣难以言表。”虽然沈雅言也说的是体面话,但叶凝欢知道她才是句句肺腑,心里阵阵发酸,都想跳下去扶她,又不得不拘着礼坐着,示意瑞娘去搀,强笑着说:“快快起来,以后是一家人了,再不可行这样的大礼。”楚灏还要赶往外面去主祭,家里这套格外简单。楚灏赶着又换了主祭礼的吉服,由楚正越亲自陪着出去了,沈雅言则陪着叶凝欢往后院去说话。至了后面,瑞娘又领着一众行府的奴仆给沈雅言道贺,沈雅言另派赏不提。沈雅言与正越的婚事坐了实,虽未过礼契,也提前执起侄媳的规矩,亲自服侍叶凝欢更衣理妆。之前一则她是楚正越下属的家亲,与叶凝欢有主仆之分。二则她又是外客,更多了一层屏障。叶凝欢再是待她和善,她再是有心服侍也不能放肆。不过外围打转做些传递的功夫,有心做些吃食补品,也都要过叶凝欢身侧奴婢数道手,到底不如现在自如。叶凝欢有心不让她做,但看她那喜不自胜的样子,若真不让她动倒显得生分了。叶凝欢心情有些复杂,待她净了手又捧了新烹的茶过来,笑着拉她过来:“来陪我坐坐,咱们说说话。“沈雅言心里欢喜,推让了一下就坐在她的身边。叶凝欢问:“可给家里捎信了?”沈雅言说:“姐夫今天早上遣人去报信了,殿下说回去了就尽早准备。不过,总要等朝廷准允了方可。”沈雅言看看叶凝欢,终是把憋了一晚上真心的感激话说出来了:“王妃与我相处这段日子,竟是将我的心事看得明白。本是不作此念了,只想着这辈子跟在殿下边上充个奴婢也甘愿,却不曾想……我知道,若无王妃有心成全,东临王也未必会管这样的事。王妃大恩,雅言这辈子也不忘记。”叶凝欢叹了口气,想到昨天楚灏所说的。是啊,沈雅言心只在楚正越身上。嫁只嫁他,不然便一生孤老。这成全与不成全,都是两头作难。此事是由她而起,沈雅言成她的心结。只能万般盼沈雅言好,生怕她受委屈。叶凝欢看着她,试探着问:“正越他……他事务繁忙,只怕也不能多放心思在家里。我是想……”沈雅言笑了笑,坦言道:“其实,殿下的心思我多少明白些,我不在乎他是否用心。我用心便够了,能入王府此生再无遗憾!”叶凝欢差点陪着掉了眼泪,她是这样通透的,亦是这样执着的!沈雅言拉了她的手笑:“是我说这没脸的话,倒让王妃替我难堪。其实,哪家哪户的女人不都是这样过的呢?便是日后他改了主意不打算抬举我,我也不会在意。况且说句私心的话,我知道殿下是不会再收人入府,做不做王妃倒也无妨。”叶凝欢愣了愣,觉得她这话说得蹊跷,诧异地说:“你竟这样笃定?”沈雅言笑了:“先不说殿下公务繁忙,并不在女人身上用心。且说殿下自己心里头,最是厌憎妻妾不睦家宅不宁的事。殿下曾身受其害,哪里还肯弄一屋子人进来生事呢?”叶凝欢好奇了:“怎么个受害法?”沈雅言的表情有些犹豫,叶凝欢笑了笑又说:“你只管说,我不会因此往自己身上猜的。”沈雅言摇头,轻声说:“先王在世的时候,王府里妻妾众多。先王妃身子弱,家事交由侧妃统管……总归是有些受屈的。”倒不是全因叶凝欢的缘故,主要这事牵涉先王,沈雅言颇为忌惮。眼下她兴奋过了头,巴不得把心扒出来给叶凝欢看,见叶凝欢问得执着,索性也就说了。叶凝欢问:“只因他母妃受侧室欺负?”看楚正越那意思,恨不得由己度人,认定天下间的小老婆都不是好东西。能让他记恨十几年,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叶凝欢忖道:“先王身份尊贵,为子嗣故而多纳娶也不为过。我听说先王妃母家势强,且她又有两个嫡子。侧妃纵也有子,到底越不过她去。先王妃又岂会在家受屈?”沈雅言说:“毕竟是王府的家事,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殿下继位时,把侧妃给轰回娘家去了,因此跟他两位庶兄反目,还险些闹到朝廷上。我估摸着,殿下幼时定也没少受先王侧妃的气。”叶凝欢渐渐明白过来,她低头笑了笑,突然问:“那个侧妃,可也是姓路的?”沈雅言吃惊:“殿下这都跟你说了?那……路直的事,想必也说了?”叶凝欢点头,沈雅言涨红了脸,轻声说:“她与路直是同胞姐弟……路直就是仗着有她,才敢……”她垂了头,却像是想到了最美好的往事。并不觉得懊丧屈辱,竟还偷偷笑了。叶凝欢看着她,嘴角挂着笑神情却有些恍惚。楚灏说的没错,楚正越杀路直不是为了沈雅言,而是一场权力的角逐。确切地说,一场嫡庶争权的开端!只是现在,她有些理解楚正越了。倾心楚灏主持完祭礼,晌午就回来了,四人于千景阁开家宴。不仅如此,沈雅言的姐夫卢树凛也被叫了来,他因雅言的事格外开心,不过碍着叶凝欢也在场不敢放肆,谢了恩后,只匆匆喝了几杯酒便去了。白日唱戏杂耍自是热闹,至了晚上华灯渐起,又一起在园里赏灯饮酒。沈雅言堆于心中十几年的心事一朝得了,兴奋劲头不可言喻。几杯酒下肚更是高兴地难以抑制,瞧着满园灯火只觉人间至美不过如此。当着楚灏的面也顾不得了,笑得跟朵花一样,话也特别多。这般一来,场面着实热闹融洽不少。各人现场编灯谜,应喜上梅梢的景玩击鼓传梅,待酒意酣畅之时,更没了辈分的拘泥,互相调侃取笑,其乐融融比除夕那天更甚十倍。沈雅言把所知的关于楚正越的趣闻都招了出来,什么整日猴淘被大人狠揍,更说他因讨厌旁人说他生得像女孩,拿刀划脸添英武之类,引得众人纷笑。叶凝欢也喝个烂醉,何时散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