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里头菜香四溢,是专为雨荷和李花匠准备的饭食。雨荷笑了笑,自若地起身往井台边去打水:&ldo;我想着心事,竟然就入了神。&rdo;好了,他死了或是活了,都无关紧要,她要为自己活。牡丹说过的,人活一遭,匆匆几十年,眨眼就过去了,得为自己找点乐子,干嘛总为别人活?想到牡丹说这话时,在一旁抱着孩子玩的蒋长扬那郁闷的表情,几番想开口又忍了没说话的样子,雨荷一声笑了出来,就连那轱辘摇起来也没往日沉重。阿桃在一旁看着,觉着她先是发愣发呆,然后无故发笑很是有些惊悚,忙忙地把食盒在青石桌上放好了,跑过去帮她的忙:&ldo;姐姐,我来。&rdo;雨荷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懒得解释,笑眯眯地看着阿桃把清亮的井水注入木盆中,招呼李花匠过来洗手吃饭。饭菜摆好,雨荷招呼在一旁忙着喂大黑的阿桃:&ldo;还没吃吧?过来一起吃。&rdo;阿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心地看了李花匠一眼,但见李花匠的黑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便洗了手挨着雨荷坐了,埋头吃饭不提。雨荷和李花匠的饭菜自来比外头众人的开得好,除了普通的菜色以外,还另外有一碗鸡和一碟葱爆羊肝。雨荷先挑了一块好的鸡ròu给李花匠,又给阿桃夹了一大筷子羊肝,絮絮叨叨地道:&ldo;多吃点……&rdo;突然她的声音顿住了,她的唇形还保持着刚才说话的姿势,但她的目光却停留在种苗园的门口,胶着在门边站着的那个人的身上,挪也挪不开。大黑响亮地吠了一声,扔了才吃了一半的狗食,一个箭步窜过去,挨着来人拼命的挨擦,口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来人微微一笑,弯下腰抱着大黑的大脑袋,使劲揉了几揉,一双眼睛却放肆地盯着雨荷。正是消失了将近三年的贵子。他和从前很有些不同了,腰板挺得笔直,留起了小胡髭,穿着件淡青色的细绸圆领缺胯袍,头上戴着崭新的黑纱幞头,脚上蹬着六合靴,腰间垂着做工讲究的香囊和玉佩。看着竟然似是个有些体面富足的人了。李花匠的眼睛亮了亮,朝来人露出一个笑容,往旁边让了让,阿桃则是满脸的欢喜和不可置信,飞快地站起身来去添碗筷,口里叽叽呱呱地道:&ldo;是您呀,贵总管,真是想不到,没吃饭吧?您运气真好,有好吃的。&rdo;雨荷只停顿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恢复了正常,她云淡风轻地看着朝她越走越近的贵子,微微一笑:&ldo;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人进来说一声?倒吓得我一跳。&rdo;贵子往李花匠身边坐了,轻轻笑道:&ldo;左右熟门熟路的,也没必要打扰大家吃饭。&rdo;他半点身为客人的自觉性都没有,坦然接过阿桃送上的碗筷,埋头吃了起来,还笑眯眯地给李花匠夹了一块炖得烂烂的羊ròu:&ldo;老人家牙口不好,吃这个。&rdo;又和阿桃说话:&ldo;阿桃长高了啊,刚才看到阿顺了,也长大了,一晃三年就过去了,真是快啊……&rdo;雨荷突然很生气,火冒三丈,但又觉得自己没道理,她埋着头狠狠地扒了一口饭,使劲地嚼,使劲地往下咽。她说过再见到他,她一定不会生气的,她应该像刚才那样,云淡风轻地和他说话,云淡风轻地对待他,但现在她竟然很生气,很愤怒,真是一件让人讨厌的事情。阿桃没有注意到雨荷的情绪,只充满好奇心地和贵子说话:&ldo;托主君和夫人的福,大家日子过得好。贵总管您这是去哪儿啦?怎么一去就是这好几年?大家都念叨过您好几次呢?您还过得好吧?&rdo;雨荷忍了又忍,终究酸溜溜地道:&ldo;阿桃,他不是咱们家的总管啦,应该叫贵大爷的。&rdo;她的目光此时才能正大光明地往贵子的身上上下扫描一番,唇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ldo;不用问啦,穿得这么好,必然过得好,一定发财了。&rdo;贵子微微一笑,垂下眼眸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阿桃立刻发现了不对劲,讪讪地笑着道:&ldo;好像刚才厨房里还有事情要我帮忙的,我先过去看看。姐姐你们吃完就把碗筷放着,我稍后就来收拾。&rdo;说着一溜烟走了,边走边回头打量贵子。李花匠雷打不动,默然坐着吃他的饭。贵子也神态自若地继续吃饭,雨荷自己觉得没趣,本想放了筷子走人,却又愤愤不平地想,她吃她自己的饭,凭什么他来了她就要走人?就不能好好吃饭了?要走也是他走!于是她把一腔仇恨尽数发作在面前的饭菜上,也不顾什么优雅礼仪,下箸如飞,先捡了无数好的放在李花匠面前的碟子里,热情地招呼李花匠:&ldo;干爹您吃,多吃点,劳累了一天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