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生慌神,连忙冲上前去打开门。他看见,门外的女子,有一头齐胸的直发,穿着件浅色大衣,淡淡的妆容。她微微一笑:“亦生,你再不开门我就要走了。”亦生脸上忽然浮起一丝忧伤的笑容。不,不会了,飘零再也不会回来。永远不会了。“你怎么了,不欢迎我?”毛瑾媛说着将大包东西提进屋内。“你怎么来了?”亦生心绪低落,敷衍地问道。毛瑾媛转身,神秘地说道:“因为今天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我想和你这个好朋友一起度过。”“有什么喜事吗?”“大喜事,因为……”毛瑾媛打开手中的盒子,露出里面的生日蛋糕,兴奋地叫道:“今天是阁下的生日!”“谢谢你。”亦生见毛瑾媛这么热心,不忍拂她的意,只能强装笑容。毛瑾媛拿出酒来,说道:“今天我们就喝个不醉不归。”“还是不要了,等下你怎么开车回家?”亦生顾虑着。“放心,等下叫我家司机来接我就好了。”毛瑾媛说着拿起酒杯:“来,我敬寿星一杯。”刚才的失落让亦生心中烦闷,只望借酒浇愁,再加上毛瑾媛的劝说,便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桌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亦生的醉意也越来越明显。终于,他不胜酒意,靠倒在桌上。“亦生……亦生?”毛瑾媛唤道。“什么?”亦生含糊应道。“你以前的女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呢?”闻言,亦生慢慢睁眼,眼中一片氤氲,他缓缓说道:“她很温柔,很会做菜,但性格却十分倔强……有时能倔强到让人发火。她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叫……”亦生的话音渐渐低下去。睹此情状,毛瑾媛唇边泛起一个混沌的笑容,她俯下身来在亦生耳边轻轻说道:“她叫林飘零。她爱吃香草味的冰淇淋,爱穿素色衣服,总是留着一头长直发,喜欢看电影,右耳畔还有颗小痔……这些,我全都知道。”亦生恍惚中感觉有双手在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很轻柔,像块温热的丝绢。是飘零吗?亦生想睁眼,但眼皮却似有千斤重,他无力地放弃,陷入迷醉之中。第二天,亦生醒来,发现自己不着片缕。身边,躺着同样赤裸的毛瑾媛。办公室中,成意正向禹野展示着新人照片。“禹野,看看这个女的,气质不错,现在正流行这一型,我们要不要约她来谈谈……禹野?”“什么?”禹野回过神来。“怎么你最近一直心神不宁的?”成意疑惑。“没事。”禹野交握住十指,岔开话题:“你刚才说什么?”“哦,我说你看这个女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不好意思。”禹野接起电话:“喂,我就是……查到了?……好,我已经记下,谢了。”禹野放下电话,交待了句:“我有事去英国。”成意立刻叫道:“可是今天的会议!……”还没说完,禹野早已拿起西装外套冲出了门外。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一向镇定的禹野这么激动?成意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范韵之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英国的冬天是最难熬的日子,阴霾潮湿,让人心上无端压上块大石,仿佛连呼吸都成为件费力的事情。街道上行人稀少,一片寂寥,到处是白茫茫的积雪。以前她生活在南方,所以到英国后见到雪还兴奋雀跃过一阵子,渐渐的,新鲜劲一过,便也习以为常了。韵之回头看看正缓慢喝着咖啡的客人们,他们的脸也仿佛像天气般灰暗,韵之不觉叹口气。门被人推开,有客人从外面进来。韵之懒懒地抬头,眼前却一亮。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东方男子,身材高大挺拔,穿着黑色的风衣,举手投足间充满浓浓的男人味,气质内敛而迷人。韵之连忙展开笑容,问道:“请问需要什么?”男子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请问你见过这位小姐吗?”韵之仔细观看着,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咦,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韵之忽然打了个响指:“她就是住在3楼的那个女人!”“她住在这里?”禹野眼中露出惊喜:“那她现在在家吗?”“她……整天都在家,而且……”韵之看看禹野,欲言又止,只道:“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她吧。”chapter23闻言,禹野疑窦丛生,快步来到韵之所指的房间前。敲了许久的门,里面才传来一阵跌撞的脚步声,随即门打开,一个女人出现在禹野视线中。脸庞浮肿,面色苍白,整个人憔悴而萎靡。禹野一时愣在原地。他不敢相信飘零倒了下来,他以为她需要的只是时间,他以为她永远会傲然。可是……“好好照顾飘零,她……并不像你想像中那么坚强。”禹野回忆起任亦生的话。原来,只有他是知道飘零的。被震住的不仅是他,还有飘零。她没料到禹野会找上门来,而现在自己又是这种非人非鬼的样子,实在不想见任何人。两人就如此僵持着。最终还是禹野打破了沉默,他叹口气,柔声说道:“至少你应该向我报声平安。”飘零将额前散落的发抚到脑后,但那些长久未曾打理的头发又不听话地回复到原位,她便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无措。“我坐了10多个小时的飞机才来到这里,就不请我进去坐坐?”禹野扬扬眉毛,打趣道。“请进。”飘零反应过来,打开门,引禹野入内:“不好意思,屋里很乱。”禹野发现这并非谦辞,房间看上去已经有许多天没有打理,许多空酒瓶倒在地上,桌子上放着食用后的快餐盒,汤汁四溅,看地出主人的生活很颓废。禹野坐在床上,看着忙碌收拾东西的飘零,忽然问道:“这一年你是怎么过的?”飘零身子顿了一下。怎么过的,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晰。她来到这里,买下间小小的公寓。整天坐在窗台上,看着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任何人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任何人。之所以选择来英国,是喜欢这里的天气,永远那么阴沉压抑,为人的无端不快提供充足理由。常常一坐便是整天,身边放着酒,一口一口地喝着,慢慢麻醉自己,直到意识模糊,心不再疼痛。原来有时候,骗过了自己,便不会再有痛苦。眨眼之间,便是冬季。已经将屋子中的暖气调到了最大,但不知怎的,依旧是冷。很久之后才意识到那种冷是从心底蔓延上来的,无法抑制。有天无意中看见镜子,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里面那个浮肿面庞,憔悴不堪的女人是自己。但飘零只是讪笑一声,依旧是整日灌酒。有时在醉中会看见亦生,站在屋子的一角,宠溺而温柔地看着自己,一如既往。飘零激动万分,忍不住跑上前去,却被椅子绊倒,摔在地上,怀中的戒指将胸口硌得一片青紫。剧痛让飘零清醒过来。她明白,亦生不会来,永远不会。她没有抬头,只是紧握着胸前的戒指,想哭,眼中却一片干涸。结束回忆,飘零状似轻松地一笑:“我很好阿,也不用工作,每天悠悠闲闲的。”禹野淡淡说道:“这话你相信吗?”飘零缄默。禹野看着她,直言道:“你在酗酒。”“我不过偶尔放纵下自己。”“这不是休息,是慢性自杀。如果你继续如此,下次我只能去墓园中看你。”“那就任我自生自灭好了。”“只可惜,我做不到。”被禹野的咄咄阵势激怒,飘零忽然转过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林飘零早该死了,她根本就不应活在这世界上!”禹野冷冷地看着她,忽然扬起手,给了飘零一个耳光。下手并不重,但飘零身体已十分虚弱,竟被扇倒在地,手按在未来得及清理的碎玻璃上,顿时鲜血直淌。可飘零脸上毫无表情,像尊塑像般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经出窍。禹野找来医药箱,蹲下身,仔细为飘零将深陷在手掌上的玻璃碎片点点挑出。腥红的血沾染在深绿的玻璃上,有种诡艳的气息。“只有无人关心的人才有资格作践自己,你不是他们。”“可是我累了,真的累了。”飘零忽然将脸埋在双膝间,轻声说道:“我一直很努力地活着,就算有再多恶意的手拉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站起来。可是……看着那么美那么接近的幸福在我眼前支离破碎,我再也没有力气了。”飘零的声音悲哀而无力:“或者什么都早已注定,无论如何努力,得不到的终究还是得不到。我不想站起来了……我没有力气了……”禹野一直低头处理着飘零的伤,挑出深陷于皮肉中的碎玻璃,敷上药,轻轻缠上绷带。血仍在流淌,苍白的绷带很快漾点血斑,刺眼的白与红。禹野忽然说:“任亦生订婚了。”